重生这件小事

　　17

　　第一天的运动会如常结束，归家的同学可以提早放学回家无需自修，而留校住宿的同学还是得按时回到教室进行晚修。
　　今天的蓝佳儿比平时磨蹭，踩着铃声从后门进入教室。
　　这夜的自习全权交由班长管理，难得没有作业和老师的一个晚自习，课室比往常吵闹，几经商讨与发言、制止，有一位男同学蠢蠢欲动，提出了用投影仪看电影，立刻不知从哪儿冒出的U盘，说里面有自己最新下载的电影，立马被其他的男同学嘲笑，是不是里面还有不该有的影片，引起了又一轮的起哄。
　　十五、十六岁是一个比以往和未来的都来得勇敢的年纪，荷尔蒙与激素的增长除了带来身体的发育，它的副作用因人而异，例如对未知、恐惧的挑战，导致今晚课室里最后拍案播放的是一出恐怖且血腥电影。
　　当年对于这类型的电影，蓝佳儿是无感的，因为当时她的感官很大部分花在陈志明的身上，这个进程缓慢、深刻；现在面对投影幕上此起彼伏的电锯和爆射于视网膜上的血液，蓝佳儿是恐惧的，作为了解过这个充斥恶意的世界，一名成年人来说，层出不穷的人心险恶，现实确实如戏。
　　可学生时代，合群性显得过度重要，蓝佳儿没有立即逃离课室已是最大的忍耐，本想叫张浅伊陪她到后排看，不过迟到的蓝佳儿慢了一步，浅伊早早地坐在了最佳的观影位置，还有她周围紧凑的观众群。环顾了一周，蓝佳儿拿上水杯，选了一个外围靠后的位置，走廊的窗帘全被拉上，教室里的灯也全关了，值得庆幸的是走廊外的路灯没被关掉，透过后门的天窗照了进来，蓝佳儿选择了这个有光的座位坐了下来。
　　她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而选择放空自我，前面的那群人大概不会联想到十多年后，投影仪的私人电影院会大火起来吧，读书时候经常嫌弃教室里的大屏电视机不能用，只能用投影幕看电影。
　　香烟的味道伴随光飘了进来，蓝佳儿回过了头，是梁梓麟和陈志明，她忘记了现在所坐的位置正好是梁梓麟的隔壁桌，斜后方是陈志明。
　　两人都与蓝佳儿前后对上了眼，眼见黑了的房间里播放着电影，梁梓麟坐到了座位上。随着梁梓麟的靠近，蓝佳儿鼻腔里的烟草味愈发浓郁——这是成年人的味道。
　　往前走过去的陈志明短暂地隔开了这浑浊的味道，是陈志明衣服上柔顺剂的香味，曾是令蓝佳儿感到安稳的味道。陈志明坐到了蓝佳儿前面的位置，明显他的注意力不在后方而是前方的电影，这是正确的，因为这该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年龄。
　　这时蓝佳儿的好奇心被梁梓麟吸引了过去，他吸烟了吗？他哪儿来的烟？他为什么吸烟了？
　　梁梓麟眼见蓝佳儿坐到了这里，好不容易用香烟压制下来的浮躁再次冒起，她为什么不和张浅伊他们坐一起，而是单独地坐在了这里。
　　屏幕一次次略过的暴力画面，前方一次次的鬼哭狼嚎，后方的两人各怀心思端坐，没有说话。
　　仿佛他和她正在看的是另外一出电影。

　　电影放映到一半，这时蓝佳儿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掏了出来。
　　梁梓麟：去小卖部吗？
　　下课铃早已错过，只是不知道是谁大胆地关掉了教室里扩音器的开关，大家没有离开座位，随着剧情的深入，其他人比方才更为沉浸到电影里，而蓝佳儿脑里已有过多次想要借尿遁离开课室的想法，她真的不爱恐怖片，面对梁梓麟的邀请，没细想就答应了。
　　蓝佳儿低下头，回好短信：好，我先上个洗手间。
　　按下发送键，蓝佳儿静悄悄地从后门走了出去。从洗手间出来后，她重新回到走廊。
　　那是一条直通教学楼大门的廊道，夜里的灯靠声控感应，有人走动时，廊灯就会自动亮起，现在蓝佳儿所处的廊道，灯全处于熄灭的状态，很暗，唯独在大门口处，路灯的光束进大门，她瞧见梁梓麟正好背对着站在那儿，等着她。
　　蓝佳儿每走一步，走廊的灯亮起又熄灭，一盏接一盏，像是光带领着她走到梁梓麟身边，又像是她将光传递给他，为的是填补他背影所撕开的黑暗缺口。
　　“走吧。”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走下了台阶。
　　大门口处的光幕恢复了完整。

　　到底这是第几次两人单独地走到一起？
　　试图回忆，蓝佳儿记得第一次和眼前黑头发的梁梓麟说上话，是在军训大概凌晨四点的那个晚上。
　　“电影不喜欢？”这个年纪的男生或多或少对暴力与叛逆的表达有莫名的好奇，只不过大部分都没这意识，偏偏梁梓麟背道而驰，而且他身上独有的孤僻，在蓝佳儿的感受里早不只出现一两次。
　　“一般。”梁梓麟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没想到蓝佳儿竟然答应和他单独地偷溜出来，两人漫无目的一次翘课，这是第一次，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短讯发出的瞬间，梁梓麟的心乱了起来，若蓝佳儿拒绝了，觉察到他的心思，那可糟透了。今夜的他没喝酒，只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尼古丁的上头感他早已熟悉并且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信心，能够把控好情绪在安全范围内的成熟男人，只是这条短信难免显得鲁莽。
　　“之前看过了。”他补充说明了一个更好的借口，事实上他不喜欢这类型的电影，但他更想知道蓝佳儿不看的原因，“那你呢？”
　　这个问题蓝佳儿倒没想好伪装的答案，如果回答害怕，未免显得娇气，可她是真的害怕，但不是这个年纪小女生独有的害怕，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大部分没真的弄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害怕。
　　“害怕吧。”没等蓝佳儿回答。
　　梁梓麟补了句：“人性的邪恶，为了生存不得不杀害他人。”
　　蓝佳儿略显惊讶地看向梁梓麟，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梁梓麟看过剧评吗？感觉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感悟。这个时代，电影与他们有一定的距离，当年更多是出于好奇心与跟风，为了模仿大人的行为去做某些看似让自己看起来“我在长大”的样子。而表面与内在的距离不是单靠模仿就能假扮出来。
　　“你的解读，有点厉害。”蓝佳儿抛出了另一条她更感兴趣的问题，“你吸烟了吗？”
　　听到这话，梁梓麟皱着眉看向了蓝佳儿，他吸的是很淡薄荷味的香烟，如果放在成年后，类似是女士吸的香烟，为的是不引起他人的发现，截止回到这个时空下，是他第二次吸烟。
　　梁梓麟不想骗她，他承认：“嗯。”
　　蓝佳儿没开口，梁梓麟就能猜到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吸烟对身体不好。”
　　她就是这样子的人，梁梓麟笑了笑，和以前一样，的确是的，吸烟对身体并不好，这个梁梓麟是知道的，只是一些成年累月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轻易地改掉，他已在努力克服。
　　“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还是不吸的好。”蓝佳儿的口吻像个大人，可听在梁梓麟的心里，特别受用。一直地想要有一个人温柔地管束他。
　　“嗯，以后会少吸。”梁梓麟朝蓝佳儿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想喝什么？”
　　蓝佳儿没想过要喝什么，纯粹地想要逃出课室：“我没想好。”
　　梁梓麟想了想：“要不喝小卖部以外的？”
　　上一辈子经常逃课的他，对于校外的店铺很熟悉，灵光一动，想到侧门边的奶茶铺，这个点应该还在开。
　　而对于梁梓麟的提议，蓝佳儿印象中以前高二的班里人有叫过类似的外卖，但当时她没有参与到其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拐到侧门处，这边的保安室晚上一般没有值班的保安，只会有时不时巡视经过的保安老头，蓝佳儿站到边上把风，梁梓麟去到铁门栏杆处，刚好看到斜对面的奶茶店，店里的老板娘背对着门口，应该是在准备奶茶，梁梓麟不知哪儿拿过来的石头，手伸出栏杆猛地将石头扔了过去，夜里这条街道尤为安静，发出一下石头落到地上的碰撞声，吓得老板娘回了个头，看见了门上的他们。
　　等候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其他同学也没碰到巡逻的保安经过。
　　“你竟然会喝少糖，还以为女生喝奶茶都喜欢全糖。”梁梓麟点的也是少糖，这是上辈子留下来的习惯，因为很小就开始打架喝酒熬夜，导致身体并不好，快到轻中年之际，各种的小毛病出现，不得不注意起了自己的健康，留下了这个习惯，只是烟依旧没真正地戒掉。
　　女生大部分是喜欢甜的，蓝佳儿也不例外，可比起甜腻腻的口感，蓝佳儿想到如果不自制下野蛮增长的体重，高三的她足足有一百三十多斤，想到这，她觉得现在喝的饮料一点都不甜了，比起现在的甜，还不如先苦后甜，这一生，她势必从青春期就禁止体重的疯狂飙升，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得再减一点。
　　“你不也喝少糖的呢。”避重就轻是蓝佳儿独有的技能。
　　“是呀，我一般不大喜欢甜的。”梁梓麟从小对于甜食没有太痴迷，但记得蓝佳儿是彻头彻尾的吃货，还好这家奶茶不算很甜，因此梁梓麟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家老店。
　　对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家老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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