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斋志异

　　自上次悼念三位逝者归来，白衍已闭关三月有余。

　　上次因苏熙执于一念，险些走火入魔，白衍不得已破关救人，修行未得圆满，而今见苏熙腿伤渐愈，平心定气，不再蹉跎自误，白衍便将药方交给宋玠，并叮嘱宋、白二童照顾苏熙，后再次闭关……

　　三小童中，宋玠年岁最长，身为大师兄，平日里都是他照顾师妹白珩，而今多了个苏熙，便由两人轮流照顾。

　　除却一日三餐，苏熙每日都待在幽篁阁，他时常看书到深夜，白日里天刚亮，又起早看书，宋玠和白珩担心他的身体，劝说多次无果，只能作罢。

　　原以为那日祭奠亡者归来，苏熙会受不了打击，如往日般浑浑噩噩，灰心丧气……不想回到棠棣居，他便一改往日颓靡，沉心静气，潜心典籍，孜孜不倦，也算明心见性，豁然开朗。

　　宋玠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白珩偶尔也来幽篁阁找苏熙，给他拿点后山摘的野果子、山下集市买的小食，或是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如此一来，苏熙虽因腿伤不能外出，却也不至于太过沉闷。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而今距白衍闭关，已有半年之久……

　　因宋玠平素也喜读书，所以这半年来，他也常去幽篁阁。

　　上山这几年，宋玠或在幽篁阁看书，或在院内习武，两者并行不悖，能力也与日俱增……

　　只是比起典籍，他更醉心于武艺。他本天赋极佳，又勤学好问，白衍教他的一些武学招式，几日便能学会，还能自创些防身招式，引得白衍也啧啧称奇，盛赞他乃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

　　因宋玠年长苏熙几岁，又能文能武，故闭关期间，苏熙有不懂的，便都去问宋玠，有时遇到宋玠也无法释义解惑的，他便做个标记，待白衍出关后再去请教。

　　寒来暑往又一年，苏熙每日按时服药，康复肌体，而今已能勉强站立，书文典籍也有了长足进步……

　　见苏熙每日闭关读书，颇为沉闷，宋玠与白珩商量之下，便去了幽篁阁，去时见苏熙手里还握着书，便劝他：“与善，你每日手不释卷，虽是极好，但男子汉大丈夫，当文武双全，你纵能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不学武艺，却是白璧微瑕，美中不足……”

　　苏熙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抬头看向宋玠和白珩，强忍住眼神中的失望，苦笑道：“师父说……我能恢复到从前站立行走之时，就已是万幸了……学武更是奢望，我能读万卷书，却行不得万里路，所以才整日待在幽篁阁，只望习武无望，书山有路，另辟蹊径……”

　　宋玠和白珩闻言，都有些如鲠在喉，相对无言……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天不遂人愿啊！

　　宋玠沉默片刻，拍拍苏熙的肩膀，蹲下身来，看着他，认真道：“与善……我知你腿疾未愈，心余力绌，但所谓吉凶同域，福祸相依。天无绝人之路，你虽有腿疾，不能习武，但双手完好，一样可以练习防身术。而今你我既结为异性兄弟，同立报国之志，更应练就百折不挠之心……不如我教你几招防身术，如何？”

　　“这……”苏熙闻言，有些犹豫。

　　白珩见状，笑道：“别担心，等爹爹闭关出来，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腿的。至于师兄，你更不用担心，他可是连爹爹都夸赞的武学奇才，既然他说你可以学习防身术，你便一定可以，我们要自信不疑！”

　　看着白珩近在咫尺的笑颜，苏熙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为难：“并非我不信君卿，只是我遭逢大变，今又旧伤难愈，恐无法面面俱到，只求通力钻研一物，能学有所成，便知足了……”

　　宋玠道：“此言差矣。今汴国内忧外患，朝廷奸佞当道，边关烽火连天，民不聊生，我等生逢乱世，至亲都被奸人所害，无力护他周全，早应知道乱世凶险！今虽隐于山间，暂得清净，又哪能长避一世？心中空余满腔抱负，何时才得实现呢？若你再次出山，遭遇歹徒山贼，该如何自保？与善，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啊！”

　　苏熙闻言，顿时没了声响。他想起宋玠的遭遇，父母被乌桓人杀害，又想起自己的遭遇，无力保护爷爷，就连帮他的人，也被那苏泼皮害死，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惨死，无力回天，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仰头道：“兄所言极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靠人不如靠己，与善愿随兄学习防身术！”

　　“好！”宋玠神色欣慰，不住地点头，“再过十五日，等你伤势好些，能站立稳当，我便教你散魄三招，用于防身！”

　　散魄三针？！这是……宋玠当时在郊外制服苏泼皮时所使用的招式？

　　此招只需手持银针便可发出，听起来的确简单，对他来说，确实是极好极简易的招式。

　　想到这里，苏熙开眉展眼，心中默默高兴。

　　本以为双腿已废，此生只能刻苦学习，考取功名，以此报效国家，不想宋玠一席话，又让他看到了曙光……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能习武防身，自是极好的。至少将来若再遇到贼子歹徒，能勉强得个自保，不至于拖累旁人。

　　想到这里，苏熙心中愈发释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十五日后的棠棣居。

　　“嘿！哈！嘿！哈……”苏熙站在木人桩前，一下一下击打着眼前的木桩，浑然不知手已红肿。

　　十五日，经过每日持续不断的服药和锻炼，他已能站立稳当。

　　只是不能久站，每过一个时辰，便要歇息一刻钟，方能继续站稳。

　　虽是如此，对苏熙来说，已是求之不得的喜事了。

　　看着木人桩前满头大汗的苏熙，宋玠点点头，神色严肃道：“治人者必先自治，责人者必先自责，成人者必须自成。此乃习武之人本色，唯有勤加练习，方能有所成就。这木人桩，正是为了练你的臂力、腕力和速度。”

　　“臂力、腕力和速度？”苏熙练了一个时辰，趁着歇息的一刻钟擦擦汗，喝口水，来到木椅上坐下，疑惑地看着宋玠。

　　“对。”宋玠道，“散魄三针，顾名思义，银针有三，然却非三招，而是三针合一，以一招制敌，自然需要足够的臂力、腕力和极快的速度。我手上这本古籍，名曰《针经》，乃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关于针穴的古书典籍，你先看看。”

　　苏熙闻言，接过《针经》，打开一看，书上竟记载了十二氏用针制敌的招式，其中第一招，便是散魄三针。

　　“这本《针经》共十二招，你除了散魄三针外，其余十一招也会么？”苏熙翻看着典籍，问宋玠。

　　宋玠怔了怔，摇头道：“不会。我现在年岁太小，臂力、腕力和速度都不够，只能使出散魄三针，却也只能致人昏迷，无法杀人。待年岁大些，力量足够，便可练《针经》上的其他招式了，届时散魄三针的威力会更大。”

　　苏熙闻言点点头，低头仔细翻看着《针经》……

　　这《针经》上记载的，表面上都是用于防身的招式，实则每一式，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暗招……

　　当日在龙游县郊外的树林里，宋玠使出这招制服了苏泼皮，却也只是令他昏迷，并未能将其杀死，只因当年宋玠年幼，无法发挥出散魄三针的真实威力，若换作成人，苏泼皮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苏熙又接着往下看……

　　里面还详细记载了散魄三针的练法，三根银针，分别刺入风池、哑门、枕骨三穴。

　　针的握法，乃针尖朝上，握针时，左手的虎口务必贴近右手的腕部，使之形成两手一下一反，飞针速度要快，两手均要臂劲宜刚，腕劲宜柔，刚柔相济。

　　难怪宋玠要他击打木人桩，原是为了练这刚柔并济的臂力和腕力。

　　一刚一柔，相得益彰。

　　之后便是练习眼法和针法。

　　初习时，眼法为五，分别为：看走、看手、看针、平视、意顾。做到“眼似两盏灯”，迅速找出三穴的位置，若穴位有变，应以不变应万变……

　　针法则有五，虚针为四，实针为一。分别为：翼左针、翼右针、逆鳞针、双明针、散魄针。前四为虚针，后一为实针，一生二，二生三，依次刺入风池、哑门、枕骨三穴，以此一招毙敌。

　　好内敛的招式！与古人所说“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针，万变之中，但见血光不见人。不仅是散魄三针的诡谲之道，也是其精髓所在。

　　想到这里，苏熙稍稍平复了心境，随即有些疑惑地看着宋玠：“这散魄三针还有虚针在前？若一击不中，当如何？”

　　宋玠闻言笑道：“此针一经发出，便无退路，乃百炼成钢之术。因其虚实相间，真假莫辨，威力虽大，难度也极高，故需坚持不懈的苦练，佐以刚柔并济的力道，若想学有小成，少说也得再练一年半载。你先把臂力和腕力练好，再练眼法和针法。练习时，若有不懂的，可随时来问我。”

　　苏熙道：“多谢君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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