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焰

　　姜洛期的话语很轻，但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

　　沈觉并没有轻易地放开她。相反，他的目光甚至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姜洛期。”他说，“你在想什么？”

　　你又想瞒着什么？

　　姜洛期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难得好声好气地说：“K的嘴巴没把门，现在我来上赶着巴结你的事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果你给我开个后门，那就说明你这次来，能在江城代表沈家管着本命武器——也就是说，你有交易的价值。”

　　沈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让他，以交易者的身份打进十三市场。

　　“况且，如果按刚刚说的，你们沈家真的有……蛀虫。”姜洛期补充，“那你要进十三市场，‘沈’这个姓就已经很有优势了。”

　　沈觉好半晌，才反问她：“那你呢？”

　　“什么？”

　　“你给我安排明白了，那你怎么交代？”

　　姜洛期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不是和K说了吗，我是个颜控，就喜欢你的脸。既然你都成了我金主了，你想要和他们做生意，我还不得来讨好你吗？”

　　“十三市场轮到你一句话说了算？”沈觉眯了眯眼睛，“别跟我说你没代价，你们带人进去的规矩，是什么？”

　　姜洛期好像也没有被他冒犯到，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些我自己担着就好，你急什么？”

　　沈觉：“我急了？我没有。”

　　姜洛期起了点坏心思：“要不要给你拿个镜子照照？”

　　“拿什么镜子。”沈觉拖着话尾的调子，“我现在不就在你的眼睛里吗？”

　　姜洛期一怔。

　　也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就移开了目光。触目所及之处是干净的阳光在空气中安静地飞舞，不远处，运作的冰箱发出低微的声响，衬得他们的呼吸都明显可闻。

　　沈觉似乎仍在她余光里。

　　她听见他笑了一声。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沈觉放开她，“你怎么打算？”

　　“回一趟七院。”姜洛期抿了抿唇角，低声说，“今天考核的名单应该要出来了。”

　　“那行。”沈觉说，“反正今天你随意安排，晚饭记得早点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姜洛期伸手把一边的大衣塞他手里，截住他话头：“穿好你的外套，走吧，不送。”

　　———————

　　七院里。

　　展示公告的LED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熙熙攘攘地等着看考核结果。按照校方的意思，这次直接展示有资格获取本命武器的名单，一共是五十个名额。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僧多肉少，自己估计没什么指望，但并不妨碍他们想来凑个热闹。

　　校方本来是故意把时间安排在中午饭点，为的就是避免学生都一窝蜂涌过去看。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群学生在奇怪事情上的毅力。中午十二点，教务部主任拿着刚出的最终结果匆匆走向院长办公室，一进门便看见有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姜洛期一身深蓝色风衣，神情平静地站在桌前。她的身前是一杯未喝的茶，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有第三个人进来了，她也没有分走半点目光，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院长，提醒道：“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了，所以您的意思是？”

　　老院长挤出一点笑来：“那是，那是，麻烦你帮忙说一声，就说这件事七院就当作不知道，一切照常进行——只不过按原计划，本命武器半个月后就要发放，我们只能瞒个一时半会的，再久，就肯定会被发现了。”

　　“我知道，我会说清楚的。”姜洛期点点头，语气淡淡的，“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老院长摸了摸脑门，应了一声，目送着姜洛期出了办公室，这才看向主任：“出来了？”

　　主任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结果在这——院长，您刚刚对那个姜洛期……”是怎么回事？

　　院长接过名单，瞪了他一眼：“少问那么多。”他瞥了眼名单，神色一顿。主任见他这样子，连忙解释：“我刚刚就是想说来着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按理来说，文化考核这个分数是绝对不可能上这个名单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院长还是那句话，只不过带了点警告：“少问几句，今天那位亲自给我打电话请假，不管是什么关系，姜洛期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什么吩咐，照着做便是了。”

　　他目光沉沉落在纸上，又想起刚刚姜洛期给他带来的消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而那边姜洛期正在饭堂打饭。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了公告屏那边，饭堂没有几个人，她就顺便来这里把午饭解决了。打完菜的时候，她正准备伸手去找钱，那个阿姨制止了她动作：“不用了，大东家专门嘱咐过我们，以后你在这儿吃饭都不用交钱。”

　　姜洛期：……？

　　沈觉还背着她干了这事？

　　她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还有别的吗？”

　　阿姨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怜爱：“除了吃饭，你的用度花销都不用再收了，说是你家里条件不好，能来这里上学很不容易了，脾气不好也只是因为小时候老是被人欺负，实际上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和阿姨说呢，怪可怜的一孩子啊……”

　　她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谢谢。”

　　转身的那一刻，她表情差点没绷住。

　　沈觉，你可真是，好事做尽。

　　因着这段插曲的缘故，姜洛期的午饭吃的飞快，好像下一秒就打算飞回江城东区的江景别墅。她今天出来的目的就是单独通知院长本命武器已经失窃的事情，现在事情办完了，也是时候回家去阴阳一下某位沈姓男子了。

　　只不过姜洛期没想到自己在出校的路上碰到了阻碍。

　　她走的时候正好是公告全部出来的时候，前面的人一个个看名字，一边看一边念，后边看不见的人就负责起哄和哀嚎，气氛烘托得十足。只不过念到最后的时候，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姜洛期？”

　　“……谁？”

　　“姜洛期？是我想的那个？”

　　“那不然？咱们院还能有第二个姜洛期？”

　　“我靠，她怎么也在？”

　　“她怎么不能在，她实战考核不是贼牛逼吗——你自己承认的。”

　　“不是，可是她文化课考试狗都没眼看，凭什么她能拿本命武器资源啊？”

　　“这还用说？走后门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人群立马抓住了重点，嚷了起来。

　　“这还真能走？”

　　“这有什么不能走的，你不知道吗，她背后的可是七大学院的大东家，人家身份高着呢，也不知怎么看上她的。她想要个本命武器，还不是人家动动手指那么简单的事情？”

　　“草，她之前爬的那些床还派上用场了啊。”说这话的是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铆钉夹克，笑得不怀好意，“估计技术不错吧，要不然哪能让人家大佬心甘情愿地给她开小灶呢……”

　　周围响起一阵下流的笑声。

　　他身边有个女生拽了拽他的衣服边角：“你别这么说……”

　　“许晓，我怎么说？”黄毛男看回去，一脸挑衅，“她那个妈就是干这个的，女承母业，装什么？我还听说她昨晚一夜没回来，嘶——怕不是被玩得回不来了吧……”

　　他话音未落，周遭空气宛如冻结了一般。黄毛男刚对上另一人变化的神情，便感到头皮一疼，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脸朝下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啃泥。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道淡漠的嗓音。

　　“承你吉言，我玩得，还算尽兴。”

　　黄毛男后背一僵，缓缓抬起头。

　　刚刚他口中的主人公站在他一步外的地方，眼底平静无波，风衣的立领挡住她的下半张脸，叫人不太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姜洛期的右手还插在兜里，左手半握着拳转了转，漂亮的腕骨清晰可见。

　　在她周围，人群已经自动散开一块空地。

　　姜洛期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脸上，话却不止是对着他一个人说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就算没我，你也上不去吧？——占的又不是你的位子，你激动什么。”

　　下一秒，所有人看见她左手寒芒在指间一闪，一把蝴蝶|刀出现在她掌心。

　　姜洛期踩着黑色的靴子走近一步，半俯下身，把刀柄往黄毛男眼前一递：“那就给你个机会，你要是今天能拿着这把刀打赢我，我的本命武器名额，让给你。”

　　周遭有人吸了一口气，继而便传来低低的嘈杂声。黄毛男受到挑衅，后槽牙都咬紧：“你他妈一个后门狗得意什么？”

　　姜洛期吊着眉梢，眼皮垂下，显得整个人都狂妄至极：“是啊，第七学院上下几千号人，还不是得对一条后门狗恭恭敬敬的？”

　　她语气平淡，就像她的眼神，淡得跟高山上的云似的，唯有那风拂过的时候，才带出一点尖锐的末尾来。

　　她的话没错，踩着风言风语长起来的姜洛期，不是朵野玫瑰，是曼陀罗。七院看她不爽的大有人在，却不曾有人真正和她对上线。很多人说她背后有江城地下的人撑腰，但实际上姜洛期自己是不是个狠角色又有谁能说准呢？

　　姜洛期直起身，嘲弄一点点漫上她眉眼：“刀拿得动吗。”

　　没有疑问，只有嘲讽。

　　黄毛男猛地一个翻身，一把夺过姜洛期手中的蝴蝶|刀，反手就刺过来！

　　姜洛期脚尖发力，整个人往后退了三寸，刀锋堪堪擦破她面前的空气，紧接着她一个矮身，兜中的右手忽然伸出，五指成爪探向黄毛男持刀的手！

　　那速度极快，像一道流光划破夜空。

　　黄毛男当即一个转腕，企图把刀尖对上姜洛期。然而姜洛期更敏捷，在他转刀的同时就已经一收手，手臂带着腰一拧，便是一道利落的旋风踢，正中黄毛男的手腕！

　　靴子狠狠踢上肉|体，黄毛男吃痛一声闷哼，蝴蝶|刀却没有脱手。他发了狠，背身便是一肘子打过去，那劲头像是要把姜洛期的鼻梁都打断——就在他衣袖靠近的那一刻，姜洛期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她只是一晃神，身周便有人叫了出声。

　　黄毛男趁着这个空当，手里的刀正当头劈下。

　　姜洛期唰地抬眼，与他对上目光。

　　那一瞬间她身周杀意生长，晦暗的风暴以她为中心开始拔地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姜洛期扬起手，生生握住刀刃，眼眸冰凉得像三千里冰封的夜。

　　黄毛男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心里一惊，下意识松了刀。然而已经迟了，他只看见周围金色光芒一闪，巨大的蝴蝶|刀残影便从半空中直逼而来，停在了他眉心前！

　　黄毛男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姜洛期手里还紧紧攥着刀，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知多久，有人回过神来，喃喃了一句：“我靠……居然，本命武器的武器场……”

　　姜洛期张开手，把蝴蝶|刀收回去，目光停留在黄毛男的眉心——不，准确来说是他身前那把本命武器残影上，半晌，才毫不在意地用满是血的手轻轻拨开了衣领和脸侧的碎发，露出自己整张脸。鲜红的颜色染了她的下巴，唇角，她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你说说你们啊，是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时间，就忘了第七学院到底是谁的地盘、谁说了算是吗。”

　　她微微侧身，话音落在鸦雀无声的人群里，漆黑的眼里没有半点笑意：“拿着这种事情来闹，不知道的，还当七院姜洛期是死了的呢。”

　　那一刻，她像个饮血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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