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银

　　中考倒计时牌翻到43天时，物理实验室的挂钟停在了三点十七分。段欣盈握着三棱镜的手在颤抖，七彩光斑爬上我攥着匿名信的掌心，信纸上未干的蓝墨水晕染成星云状。

　　"丁达尔效应里，光的轨迹会说话。"她把棱镜转向窗外，光斑突然裂成两半，"就像你永远不敢寄出的情书。"

　　我慌忙把信纸塞进制服口袋，金属校徽勾破纸角。去年秋天在银杏树下捡的叶子标本飘落出来，叶脉上还留着用显微笔刻的"SY"——教导主任突击检查那天，我把它藏进生物标本室的青蛙骨架里。

　　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皮鞋声，欣盈突然拽着我躲进暗室。显影液的味道让我想起上周三，我在这里冲洗偷拍她的照片——取景框里她踮脚擦黑板的模样，洗出来却变成空白。原来那卷胶片早被暗恋她的物理课代表换成了X光片。

　　"心跳频率超过120了。"她将听诊器按在我胸口，金属探头沾着冰凉的耦合剂，"要不要试试薛定谔的告白？在打开匿名信之前，你的爱同时存在又不存在。"

　　储物柜突然震动，王梦杰发来的短信在黑暗里亮起："燃哥，你女神在顶楼喂猫！"我摸到暗门开关时，欣盈正用激光笔在墙上画克莱因瓶："这个拓扑结构能装下所有说不出口的话。"

　　黄昏的科技馆顶楼，野猫在生锈的天文望远镜支架间穿梭。我看见她蹲在防雨布旁，校服裙摆沾着蒲公英绒毛，怀里玳瑁猫的瞳孔映出晚霞的色谱。手指在口袋里把匿名信折成纸飞机，却被斜刺里飞来的篮球砸中后脑。

　　"这不是重点班的书呆子嘛！"篮球队长张大鹏转着球冷笑，"又在给你的小本本添素材？"他鞋尖碾碎我掉落的叶脉标本，碎屑飘进观测台的排水孔。

　　深夜的数学教研室，我撬开吴严的档案柜找模拟卷，却翻到三年前的奥数集训名单。段欣盈的名字旁贴着褪色的大头照，那时的她刘海还没遮住眼角的泪痣。突然有泪水砸在塑封膜上，我才发现自己握着从她课桌偷来的修正带——替换芯上刻满琴谱暗码。

　　黑水河涨潮那晚，我在河滩捡到半块棱镜。透过残片看对岸补习班的灯火，每扇窗都折射出七彩的虚像。手机震动着班级群消息，有人上传她站在领奖台的视频——特写镜头里，她腕表的反光恰好拼出我藏在《五年高考》里的藏头诗。

　　离校那日我在储物柜深处发现时间胶囊，她留的镀银口琴躺在傅里叶手稿上。琴身新刻的莫比乌斯环里嵌着我们的学号，转动时发出《卡农》的旋律。天台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冲上去时看见她正把奥数奖杯砸向水泥地，飞溅的碎片在暮色中化作一场逆流的雨。

　　最后一场雨落下时，我站在分光仪前调试参数。显示屏上的光谱突然扭曲成心电波形，最高峰恰好是初见那天她马尾辫扬起的弧度。暗室的门吱呀作响，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将我们错位的影子钉在写满公式的黑板上，像被光栅分隔的孪生光谱。

　　中考当天，我拆开试卷密封袋，作文题目是《不可见光》。答题卡背面不知不觉画满波动方程，监考老师收卷时，有片银杏叶从袖口滑落，叶脉上的刻痕在朝阳里泛着荧光——那是我在时间胶囊里错放的，三年前她夹在物理书里的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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