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别故乡

　　第17章
　　离秋母亲这边亲戚不多，只有一个姐姐，老人都在离秋小时候就走了。离秋姨妈是个很和蔼的女人，在商场工作，嫁了个在厂里打工的男人，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姨妈从小就格外喜欢离秋，一到假期就恨不得离秋住在她家里。被自己母亲管束得太严，离秋也很喜欢姨妈，只要有机会总是求妈妈让她去姨妈家。她对动画片为数不多的几次记忆，都是在姨妈家看的。
　　她14岁暑假，照样跑去了姨妈家。由于母亲的多方告诫，其实她在穿着打扮上一直相当保守，哪怕是再热的盛夏也不会穿吊带短裙，总是短袖和过膝裙，更何况她要去别人家里。哪怕是自家亲戚，她也不会穿得随随便便。
　　那天下午她做完了作业，觉得有点犯困，就进客房躺下了，想睡一会儿等姨妈回来。她反锁了门，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得有人躺在她身边，有手从她的大腿摸上来。
　　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姨丈跪在她面前，身上只剩裤衩和汗衫，把她的裙子全撩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一只手正要去捂她的嘴。
　　“不要！”她醒得不能再醒，双手抓住裙子往下一盖，翻身就要下床。
　　“嘘，不要叫。”姨丈扣住她的手腕，眼睛往她的领口里看下去。
　　离秋被男人整个人压在身下。十四岁的少女身形尚未长开，被男人整个儿压住了。夏天闷热的潮气封住了整个屋子，电扇停了，黄昏的空气静得发慌。
　　“嘘，没有人会知道……小可怜……”男人用膝盖去分她的双腿。
　　“真可怜……你妈妈对你可真凶……我会好好宠你的……”
　　离秋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帮帮我！帮帮我！姐姐！帮帮我！”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叫着冷艾，“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冷艾一声不吭。男人呼出的热气喷在离秋脸上，大嘴在她嘴上啃来啃去，舌头努力想要钻入她的嘴里。
　　离秋将头摆来摆去，奋力想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男人的力气大极了。
　　世界爆炸就好了。
　　她蜷起双膝，用力向上一顶，男人闷哼一声，手松了一下。她抓住这个机会，立即将自己身子扭了出来，扑向门口。
　　姨丈恐怕仗着家里不会有人回来，门只是关上了，并没有锁。她一把拉开门，拼命向家门口跑去。男人从床上挣扎起来，扑过去抓她，她的脚在地板上打了滑，身子撞歪了家具。离秋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跑过更快，她赤着脚，飞奔出了大门。门将男人的低吼拍在了房间里。
　　暮色四合。正是人人下班回家的时分。这个南方的城市一到盛夏就热得发烫。白天明晃晃的太阳威力犹存，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汗液和臭味。
　　少女的恐惧到了极点，她光着脚不知跑出了多远。羞愧，愤恨，痛苦，绝望……一张大网将她罩住，再逐渐缩紧。世界什么都不剩了，她的□□被这张网紧紧勒住，一片一片破碎掉。
　　世界爆炸就好了。这样肮脏垃圾的世界，为什么还要存在。
　　为什么还要活着。
　　“你这条命，世世苦难加身。”冷艾的话语犹在耳边。
　　死掉算了。这样的命，真的只有死掉算了。
　　“懦夫。”是妈妈的声音。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可是我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你越痛苦，我越开心，我现在开心得要昏过去了。”冷艾的声音。
　　那就干脆一起死掉好了！一起死掉，谁也不欠谁，一起死掉，这肮脏的人世，我过够了。
　　少女转身向一座商务楼走去。已经下了班，电梯落了锁关掉了。楼道里黑沉沉的，没有光。少女的赤脚踩上楼梯，踩在许多烟头，塑料袋，干涸的痰液，没吃完的食物和乱七八糟的纸页上。
　　她一边哭一边向上跑着。十七层。到了顶。
　　天台的风依旧如同地面一样燥热。世界被分成了两部分。在她身上是浓得看不清路的黑暗，痛苦和绝望从她的骨骼和内脏中钻出来，又一点一滴地从毛孔中渗透出去，她整个人被封在剧痛之中，大脑一片混沌。这世界的另一部分，却还在暗色沉沉的天幕下按部就班。他们沿着既定道路有条不紊地生活着，他们吃饭喝水谈天说地，他们笑逐颜开。
　　这个世界冷静得令人惊异，它是个冷酷的机器，永远不会崩坏。
　　那她就只好去死一死了。
　　少女踮起脚，攀住楼顶的矮墙。那墙比她肩膀还高，她只能努力跳起来，将自己上半身挂在墙头，再拼命撑出去。手腕又酸又痛，眼睛里全是泪水，在她身下的整个城市灯火迷离。
　　少女半个身体悬在空中，努力地一点一点将自己摔出去。她的脸蹭在墙头，泪水汗水沾了她一脸，发丝蹭进了嘴里。
　　只要再往外一点……她就将整个人飞入空中，在经历短暂的飞行后，就此告别。
　　“下来！”
　　冷艾尖锐的嗓音划破她的脑海。她的双腿被暂时接管，扭成一根麻花，从墙头扔了回来。紧接着她的双手也被接管，在墙上狠狠一推，她的上半身被猛地推回楼顶，整个人摔在天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还真的想要去死啊！”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为什么！”离秋放声大哭。
　　“不为什么，我说过了，我要你活着。”
　　离秋把身子从地上挣起来，再次去攀那墙头，可是全身痛极了，冷艾接管她的那几下，下手完全不分轻重，恐怕她的腿和后背已经有了大片擦伤。她努力了好多次，却怎样都没法把自己再度撑出墙外。
　　离秋终于躺在天台上，放声大哭。世界颠倒了，她在十八层地狱里，永无宁日。
　　“哭吧，哭吧。我真是开心极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冷艾，你给句话吧，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不怎样，我要你活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很好，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你慢慢排队。”
　　“我要掐死你！”少女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将自己掐得几乎断过气去，眼球要掉出来了。
　　“蠢姑娘。人是没法掐死自己的。”
　　“我要杀了你！”离秋伸手胡乱在地面上摸索着，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块小石片，不由分说地拿起来，往心口扎去。那块石灰石碎片经不起大力穿刺，断了。
　　“我说了，你好好活着吧。我不会让你死，除此之外，我还要让你痛苦，愤怒，绝望……你越痛苦，我越开心，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要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离秋再度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撞向四周的矮墙。她头昏眼花，只觉得自己将脑子都撞了出来，全身抽搐般地痛。
　　“没有用。我说了，你乖乖活着。”
　　十八层地狱里烈焰熊熊。
　　离秋终于折腾不动了。她灰头土脸，头发散了，裙子破了，手臂和脸上满是擦伤。可是浑身的疼痛提醒她：你还活着。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啊！为什么这世界上其他人都能好好活着，就只有自己，要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在黑暗中放声尖叫。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在乎。冷艾在她的身体里狂笑着。
　　“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一只魔了。”
　　哭累了的少女在天台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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