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身边的语文老师

　　放假前的最后几天，陈熠然真的信守承诺，不再偷偷对着林茗发呆了。这是因为他开始光明正大、聚精会神地盯着林茗了。即便林茗带点嗔怪地瞪回去，陈熠然也依然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这样的理直气壮，使得好几次下了课后，林茗都十分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抻了抻自己的衣衫、拂了拂自己的西裤，但是从来也没发现过有什么灰尘屑末。
　　最后一次，林茗终于忍不住了。他在一次下了课后，朗声对着最后一排道：“陈熠然，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即便是语文课代表，犯了错也是要被惩罚的。
　　尽管林茗也知道，这些都是给班级里其他孩子看的。对陈熠然来说，这小鬼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果然，林茗刚刚说完，陈熠然的眼睛“噌”一下就亮堂了。只是陈熠然尾巴扑腾了两下，马上就夹起来，装作很委屈的样子，甚至还出声“唉”了一声，冲着何丹青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跟着林茗走了。
　　到了办公室里，他才重新容光焕发，两只眼睛扑闪闪地看着林茗。如果说上次林茗课上翻看他试卷的时候，他就像是等着投喂的金毛一样；那么此次林茗把他叫来办公室，他就完全像是等着接球的金毛了。
　　“被叫到办公室，就这么高兴？”林茗斜睨他一眼，语气里却不自主地带了点宠溺。这些好学生们特有的喜欢被老师关注的怪癖，实在有点含蓄的可爱。林茗以为的公开处刑，对他而言反倒成了无上荣光了。
　　“高兴。今天老师把我叫来办公室，明天老师说不定就要去家里看我了，再后天说不定老师看不惯我不学无术，就要把我带回家里去开小灶了，真是前路光辉灿烂啊。”陈熠然笑眯眯地。
　　“行了你。”
　　林茗嘴角微微一扬，正想问他上课为什么又开始换种方式调皮捣蛋了，却忽然发现陈熠然眼下青黑的一小圈儿。
　　林茗略一皱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一抹：“熠然最近睡不好吗？”
　　只是他这一碰，陈熠然却绷直了身体，定在原地了。
　　林茗只好尴尬地把手抽回来，没想到陈熠然此刻却反应过来，猛一下把他的手掌攥住了。虽然他收的力道不重，但他出的速度太快了，肢体相接，还是不大不小地惊了林茗一下。林茗心里叹气，这只手从手腕到指尖，算是给这小孩儿祸害完了。
　　他脸上又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老师这关心，是只给我自己的，还是别的小孩儿都有？”
　　林茗抬起眼皮，带着点埋怨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你没完了。”
　　陈熠然笑笑，也不说话。
　　“嗯，睡不好。晚上要很久才能睡着，而且老是做梦。”
　　“是不是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了?”
　　“老师见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考试？”陈熠然挑眉。
　　说的也是——陈熠然的确只在乎自己的状态，不会在乎这状态反应在成绩上是如何。
　　陈熠然认真地看了他两眼，“是因为其他的事。”
　　“很严重吗？”林茗关切地问，“放了假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严重。只是这件事想起来很快乐，所以我最近几天放任它乱想，”陈熠然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我要是不放任它，它还是要乖乖听着的。”
　　林茗听得有趣，微一点头。尽管身为人师，林茗在教学过程中奉行有教无类、一视同仁，可是见了陈熠然这样聪明自控的小孩儿，他难免心里喜欢。
　　陈熠然继续道：“老师，医院就不去了。不过可能确实要麻烦老师在假期抽个时间哦。”
　　“嗯？”
　　“我学会了做拔丝苹果，我给老师做。”陈熠然嘿然一笑，露出两颗灿亮的小虎牙来。
　　“熠然会做饭了？”
　　“不会，只会做拔丝苹果。”
　　林茗噗嗤一笑。
　　“熠然，”林茗沉吟道，“我刚上班。”
　　“嗯。”
　　“所以如果你把厨房炸了的话，我可能赔不起。”林茗忍着笑道。
　　“funny,very funny.”陈熠然恨恨地咬牙，“我要是做出来只应天上有的拔丝苹果，到时候老师最好能忍住不吃。”
　　“我忍不住。”林茗和他面面相觑，无辜地摸摸鼻子。
　　窗外日落星升，余霞成绮。不知道是光映的，还是陈熠然脸色真的染了点暮景天光。总之，他状似羞愤一般，深幽地忘了了林茗一眼，转身就要走了。
　　林茗此时才堪堪想起来此番叫他来办公室是为了训他的。
　　“熠然，上课不许想些有的没的！”林茗在他背后喊。
　　“知道了！”陈熠然背对着他回应——话音落的时候，他已出了办公室的门了。
　　哦，训话原来这么简单。而且林茗猜测这训斥还效果卓群。
　　只不过林茗有些想不通，刚才又是开小灶又是林妹妹又是的不是陈熠然吗？当时可是涎皮涎脸的，怎么每每林茗和他开个玩笑，他就脸皮儿纸薄纸薄的，常常急恼。
　　左右是他谑弄别人可以，别人谑弄他就不行。
　　真是小霸王。林茗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这笑却很快就冷在了他的脸上。
　　林茗控制不住地想到：陈熠然喜欢谑弄别人，这是因为这个过程中主动权在陈熠然手上，居重驭轻，他能控制与人交往的深浅；可是别人主动给他的感情，哪怕只是玩笑话，他也是不想要的，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应付的。陈熠然，是从来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和他自己平等的地位上的。
　　林茗又想到，陈熠然声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也许只是因为陈熠然把自己当做万千npc当中，比较亲近的那一个。然而本质上，自己却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被陈熠然归在“他人”那一类。
　　林茗闭上眼睛，摁了摁额角，穿上外套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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