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木叶河

作者:胡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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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拭泪眼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屋后小径上,原本牛踩人踏、散落一地的枫叶和枫果,已被清扫成两大堆,还飘着缕缕未完全熄灭的烟火,带着草木燃烧的焦香。半截红站在火堆旁,满脸热气腾腾,像刚从蒸笼里钻出来似的,见了我,得意地指着那堆火:“瞧见没?这可是顶级好肥,撒菜地里,菜长得那叫个旺!”
      他向来睡眠少,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出工前,扛起长柄竹粪箕,就开启了他的 “乡村巡礼” :沿着通往水井的小径,转身跨过沟田,再顺着去集市的路,最后途经村小学的坝子边返回。久而久之,他竟成了村里的 “移动时钟”。村民们日常对话都拿他当时间标尺:“这会儿几时了?”“快了,见半截红在水井边捡粪了。”“这会儿?半截红捡粪都到学校坝子边了!”
      他最 “讲究” 的时刻,还得是清理粪坑。哪家的粪坑不是臭气熏天,蝇蛆在里面 “开派对”?可半截红偏要漫山遍野搜寻 “野棉花” 的茎叶,一捆捆往粪坑里丢,说是能除臭、还肥田。至于吗?身处农村,又不是来休闲度假的,心态咋就这么好呢?或许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他压根瞧不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常跟人念叨 “吃饭嘛,手里端个小碗,小心翼翼夹两口菜,哪有咱农村大碗盛饭、大口吃菜痛快?城里冬天冷得缩头藏脖,冻得像猴,哪像咱这儿,冬来火塘边一坐,浑身暖烘烘的,多抖泰(舒坦)!……烧煤也真不好,煮出来的饭都带着股煤臭,哪有咱柴火饭香?”
      这些对城里人的活生生 “污蔑”,听得我和哥直翻白眼。不可理喻。
      他就像永远插着电源的机器,不知疲倦地忙碌且快乐着。刚才他热情地跟我搭讪,我只勉强点点头,便默默地返回屋内,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低落。
      这几周,我一直默默舔舐着内心的伤口,再也没提去公社拿信的事儿。虽说年纪不大,但有些事儿,仿佛天生就有悟性。高洁女神般的谢丽云,竟干着那般肮脏的皮肉交易 —— 那个红脸书记,如今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知青小张的话,更像复读机似的在我耳边播放:“她和书记那关系……第一个回城准是她。上次我去公社拿信,亲眼瞧见她当着书记的面,端起他的杯子就喝茶,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说话那叫一个随意,一点儿没把书记放在眼里,啧啧……”
      昨天,果真就传来消息:谢丽云调回城了。她父亲 “病退”,按政策,子女顶替进厂,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离开了这片大山。这下,所有关于她的猜测、疑惑,都成了过眼云烟。虽说从一开始,对她的爱慕,或许就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独角戏,但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连告别都没有,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屋后的两堆枯叶还没燃尽,在栖鸟的喧闹声里,一个风尘仆仆的面孔出现在门前 —— 母亲因从事有毒工种,得以提前退休。工厂派人来,从我俩中挑一个进厂。
      循着落地的一片枫叶,我仰头上看,几场凄风苦雨后,大枫树上已没剩多少残叶了,正随风缓缓飘落:有的优哉游哉,像刚度假回来的游客,意犹未尽;有的跳着空中华尔兹,左旋右转,优雅得不行;还有的就没那么幸运了,不停地翻滚、挣扎,久久无法着地,最后不知在哪个旮旯角落里,没了踪迹。
      同为一片叶子,同样经历不可抗拒的万有引力,最终的境遇却天差地别。
      第三天,小镇上,厂里来的人和我哥搭上了离开的班车。汽车发动时,扬起一阵尘土,我站在原地,望着车窗里哥哥挥手的身影,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有不舍,有羡慕,也有对未来的迷茫。汽车渐渐远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任凭泪水打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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