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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
元一说的很轻很轻，但是传到楚衡耳边却仿佛如天外雷声一般轰然作响，他张了张嘴，感觉喉间干涩。
“什么？”
在他的“强硬”的质问下，原来元一所说的一点问题，是指最近记忆时不时就会退去，大脑变成一片空白。除此以外，以前的事情，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哥哥，我都习惯了，一想到以前，我会感觉痛苦。想不起来还挺好的。”
元一吞吞吐吐地说完，笑着补上一句。
楚衡感到的却只有心疼，他摸了摸元一润泽的脸颊，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先去县里看看医生，好不好？不想起以前的了，只让最近的记忆稳定好吗？”
他太过心疼，以至于没发现脱口而出的是前世的词语。
好在元一也不在意，他乖巧地点点头。“好。”
山阳县最有名的大夫在杏林医馆坐诊。
室内漂浮着好闻的中草药味道，元一乖乖地在老中医面前盘腿坐下，楚衡站在旁边眉头紧皱。
“哪的人？今年几岁了？叫什么？”
老中医把手按在他的手腕处，睁开眼睛缓缓地问道，身边一个童子拿着纸笔，准备记下。
“啊……”元一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
楚衡眉头一凝，他连忙对老中医说道：“他叫元……牧知春，正是记忆出了一点问题，您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记忆？”
老中医面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有什么症状？”
“记忆时不时会突然消失，就像潮水那样，然后过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元一回答道，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还有就是，以前的很多事情，我也记不起了。”
他本来坐下就是小小的一团，外形上又长得白皙玲珑可爱，微微垂着头的模样便十分惹人怜爱。
老中医面色平静地听着，一转头发现自己身边的小童正直直地看着元一，神色呆滞而心疼，于是皱着眉头给了他一肘，示意他赶紧记。
小童这才如梦初醒般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他又给元一两手把了脉，问道：“你的头，可记得曾受过伤吗？”
“头……不记得了。”
元一摸了摸头顶，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老中医嗯了一声，掀起眼皮看向楚衡，沉重而意味深长。
楚衡内心咯噔一声。
他读懂了老中医的眼神，恐怕难治。
老中医又转头对着元一和蔼道：“除了记忆出现问题，身体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了。”元一想到什么，微微扬起头，略有些骄傲道：“我很健康。”
“呵呵。”
老中医被他模样逗笑，慈爱地说道：“好，你这是体内有淤堵，我给你开几副药，吃完就好了。”
“啊？真的会好吗？我会想起以前的事吗?”
元一一听，面色并不喜，反而有些纠结。
“咦？你不想想起以前的事？”老中医纳罕,来看病的大多都是希望自己好彻底，得了失忆症的拼了命想要找回自己以前的记忆。
这个小娃娃倒奇怪，不想想起以前？
元一看向楚衡，与楚衡眼神交汇的刹那，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他只想要留在哥哥身边。以前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楚衡眼神微动，内心某个地方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哈哈哈，没事的。这药只是治疗你体内的淤堵，提高你的记忆力的，以前的事情能不能想起来还得看你自己。你要是不想，那便不会想起咯。”
老中医摸了摸一把花白的胡子，笑着安抚元一。
“是嘛？谢谢大夫爷爷。”
元一惊喜道，脸上洋溢起天真可爱的笑容。
许是没被患者这样称呼过，老中医笑的更和蔼了，“好好，这是方子，拿好。”
“小芳，”他又扬声朝身后喊，过来一个学徒打扮的小女孩。
“你跟着她去后院抓药。”
“我吗？”
元一指了指自己，好奇地问。
“对，你自己去亲自抓一次，下次去药店就知道是哪几种药了，以防啊，那抓药的拿别的药材骗你。”
老中医和蔼地说道，语气亲和，俨然像是把元一当成了一家人。
“跟我来吧。”
小芳站在元一身边微微屈身，圆圆的脸上挂着惊叹的笑容。
见元一跟着小芳走出去，楚衡便也想跟着过去，没想到老中医叫住了他。
“先别走，还有些话要对你交待。”
楚衡眼神一凝，在老中医面前盘膝坐下。
你是他什么？”
“……他夫君。”
楚衡沉默片刻，说道。
“奧。”老中医点点头，毫不意外。
“你知道他头受过伤吗？或者，你知道他以前的事情吗？”
头受过伤?
“什么伤？”
老中医盯着他，缓缓说道：“受到严重抨击形成的淤血。”
楚衡瞳孔骤缩，心里掀起惊骇，严重的抨击？！
“不知道，他……”
楚衡犹豫着要不要把元一的来历说出来，白胡子老中医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指示身边的小童子去后院帮忙捣药。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中医幽幽说道：“你这个哥儿啊，我看着就喜欢。这样，你把他以前的事情给我说一说，或许老夫就知道他该怎么治疗了。”
“他是我在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楚衡根据记忆，把当日的经历给老中医说了一遍。
山阳县做人牙子这一行的并不多，原主找的那一家老板被叫做“马老三”，平时做其他的正经生意，这一行只是顺便做着。
因此他这里就不像其他的地方，有了人后需要费劲地去大户人家等地方牵线，给人家挑选。他奉行的就是一个放养的态度，因此找上他的人并不多。
价格便宜也是因为他收人的标准低，经常会收些没有户口的流民或者街上的乞丐，当然了，环境什么的都不会好。
原主去的时候，元一当时正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合着眼。
有个更小的小孩对他说，这是个傻子，送过来的时候就昏昏傻傻的，动都不动。
然后元一似乎听到了，抬起头半垂着眼看了他们一眼。
原主看他顺眼，便把他买了回去。
老中医听后沉默一会儿，他说：“这样看来，那头，应该是在被马老三收了之前就伤着的了。”
楚衡心里闷的很。
“马老三那里最多的就是外地的流民和一些不知道哪来的小孩，”老中医缓缓说道，他面色低沉。“他又想不起家是哪的，最大可能是别的地方的人。”
“嗯。”
楚衡也赞同，眼皮垂下来，眼波微动间暗暗下了个决心。
老中医说：“行，既然他不想回忆起以前，那以后尽量别带他去马老三那边。药吃完如果还有时不时失忆的情况，那就再来我这。”
楚衡点点头，便转身出去。
刚走出正堂，便看到元一手里提着药，与小芳边说边走过来。
他指着药包问着什么，根据嘴型，估计是在问怎么煎药。
小芳姑娘笑的特别灿烂，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楚衡从她身上竟然看到了疼爱的情绪。
元一真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楚衡不禁微微勾起唇角，但是一想到他那过去，顿时又低沉下来，他心酸地想：
他或许早就应该是当地人见人爱的孩子，活得顺利恣意，而不是伤了头，失去记忆，流落到陌生的地方。
如果不是原主去把他买回来，如果不是自己正好穿了过来。那么他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么的？
“哥哥！”
这时，元一清脆的声音让他回过神。
下一秒，这个小孩便扑到了他怀里。
“走吧，我们回家。”
他自然娴熟地拉起他的手，笑嘻嘻地和小芳姑娘道别。
楚衡怔了一瞬，然后笑道：“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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