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蔷薇

　　沈耀曦从重症监护室转去了普通病房，他托人办了张新的电话卡，把新的号码告诉了爸妈，没有告诉段澄邈。
　　段澄邈在北京找了三天，学校那边已经在催他赶紧回来了，他连沈耀曦的影子都没见到，哪里甘心就这么回去。顾晗日劝他先回来，他一个人在北京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定过两天沈耀曦就出现了。
　　飞机落地上海，段澄邈到家把包往床上一丢，就去浴室接水泡了个澡。他现在累的头晕，这几天他根本就睡不好觉，他知道艺术家兴许随性，但沈耀曦绝不是一声不吭玩消失的人，可他到底去哪了……
　　一只脚踏进了温水的浴缸，他的身心才被迫地放松下来，他确实着急，可不安感却没前两天来的强烈，段澄邈虽然不迷信，但他也相信心灵感应这一说法。浴缸里的雾气瞬间充满了整间浴室，如果没发生这件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在这个房子里耳鬓厮磨，幸福地谈着禁忌之恋。
　　他拿毛巾擦着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回到房间诧然地发现这几天挂念的号码传来了回信：
　　我这边临时有事情需要处理，一时半会没办法回上海，我很好，勿念。
　　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拨通电话，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他，为什么电话关机、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没事要玩失踪、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连个电话都不能打……可等他再拨过去的时候，传来的又是那已经听厌了的提示音。
　　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关机！为什么！
　　他真的需要个理由，需要一个他可以相信的理由。
　　他把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零件被摔了个稀碎。他不能理解有什么事情不可以两人商量着来，为什么要一个人玩失踪这套，有什么事是两个人都不能面对的吗？
　　他已经想好把自己的未来全部托付给他，他愿意陪他去冒险，可他呢？是嫌自己是男人拿不上台面？还是个学生不能给他未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算了，段澄邈躺在床上颓废地想，要是决定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
　　他才不信什么工作那套鬼话。
　　北京的医院，沈耀曦把那张电话卡丢了出去。他一点都不好，他是个疯子——这是他给自己下的定义。
　　左手手腕上的纱布还没有拆，渗出了药水的棕黄色。他以为这次情况紧急之时可以回想起那个人的脸，可依然没有头绪，血气丢失太多还没有完全补回来，站久了还是觉得头晕，他躺回病床，想到最后的那一点记忆。
　　他平日里意志坚定，才可以在高中的时候不到一年就顺利出院，可一旦神志被人为地搅散，他也很难控制自己的举动。自杀确实是一时冲动之举，报警又何尝不是。最后那几十秒，他只是担心留段澄邈一人在世上，独自承担着那些流言蜚语，可他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如何用苍白的证据去解释自己的手没有浸染别人的血……
　　真不像个男人，玩失踪这套沈耀曦自己都挺鄙夷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当晚沈耀曦又做噩梦了，梦里的人带了张可怕的面具，拿着一把巨大的刀准备挥向自己，嘴里念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他在前面使劲地想逃跑，可双腿像被人焊住那样不得动弹，在那把刀下一秒就要砍到自己的时候，他从梦里挣扎地醒来。
　　病号服被冷汗浸湿，这已经是第几个噩梦了，从醒过来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可能在梦里逃跑的动静太大，伤口有点微微地裂开，之前还是棕黄色的纱布被染上了红色。太疼了，他想，早知道这么疼，他就换种方式自尽。
　　对于疼痛的隐忍，体现在他额头沁出的那层薄汗，看这血没有止住的意思，他才按了床头的铃，把护士叫来了。
　　小护士拿来了一套缝合器械，把他的纱布拆开给他重新处理。纱布被卸下的时候他才看到伤口有多吓人，血腥的有点不堪入目。
　　他别开头，小护士笑话他，“现在知道吓人了，当时割腕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心理素质不行啊，蔡医生可是对着你快看到骨头的手腕做的手术呢……”
　　“你们医生什么没见过，这算什么？”竟然嘲笑伤患，这还是白衣天使吗？
　　“对对对，诶，你是干什么的呀？”说来她和沈耀曦还有点缘分，送来的那天她都准备下班了，被他这个急诊一折腾又是搞到半夜。今天偶尔和朋友换了次班，又遇上要给他缝合伤口，没点缘分还真说不清。沈耀曦长得好看，她觉得这是冥冥中的缘分，换个油腻中年男，她恐怕就觉得是蓄意骚扰了。
　　“教小孩画画的。”就是个画破画的，他也不屑给自己安个艺术家的头衔，虚伪。
　　“那还好你割的是左手，这要是右手，你可不就不能画画了。”
　　“要是真不能画了，我就随便找个公司去当程序员。”沈耀曦脑子聪明，成绩很好，尤其是理科，像是个不学自通的天才。沈峰没看出他画画有什么天分，倒是看出他聪明灵光，所以当初想让他报考计算机专业，谁料想到自己儿子去当画家了。
　　愿意放弃生命的人，能有多聪明，就算当程序员也是个废柴。她从实习开始见识过太多生死，有人砸锅卖铁、求神拜佛求个生，也有人像他一样费尽心思寻个死，所以说这人啊，真是个复杂的生命体。
　　缝合好伤口，她拍了拍在发呆的沈耀曦，左手打了点麻药，现在也没知觉。
　　她理好药箱，走之前回头和沈耀曦留了句话，“活着挺好的，别没事求死。”
　　沈耀曦回神冲她点了点头，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这一次，他要用这二次生命，找出凶手。
　　第二天顾晗日在校门口碰到了段澄邈，问他昨晚怎么电话关机，段澄邈解释“手机被砸坏了，过两天买个新的。你最近怎么不去我那住了？”他回去的时候发现顾晗日的东西都搬走了，很明显是这两天没有在这住。
　　“闵行那套，之前不是只租出去一间，还有两间空的，我搬去那里了，就是上下学麻烦点。你在的时候我可以蹭你，可那归根结底是沈耀曦的地方，他又不在那，我也不好意思一直住着。”
　　“嗯，我和你一起搬过去。”
　　“啊？什么情况啊，你不住他那了？”这人不是还没找到吗，这又是闹哪出？
　　“不住了。他想玩失踪，可我不乐意陪他玩了。”
　　完了完了，这又是怎么了让他发这么大脾气。
　　段澄邈进了教室，和位置上的范雨琦对上了视线，她眼里倒是没有以前那股少女的痴迷，但好像多了点什么……复杂的神色。
　　“刘宁你快点抄，我去趟洗手间。”她拿着手机进了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他今天来学校了，你那边怎么样？”
　　“沈耀曦被120带走后就没动静了，我去了市里几家医院问，可我没名没分的人家医院不给我透露病人信息，塞钱也没用。”
　　“行了，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被拖走那样一看就活不久了，我不信他命这么硬。解决一个，还有一个我来解决。”
　　最后这句话被刚来洗手间的段澄邈听到，是范雨琦的声音。还有一个？解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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