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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我意决明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有宫人看到河面上漂浮着小童衣物，许昭仪宫中的宫人一眼便认出是辛夷公主的衣物，可许昭仪早已失势，皇帝太后皆不在宫中，宫人们敷衍打捞几回，便借口辛夷失足落河，已然尸骨无存。
事情传到司乐坊，董暹听了只是勾唇一笑，那河中衣物自然是他的杰作。
本来也并不是什么精心谋划的布局，若是宫人有心巡查定然能看出破绽，只是与赵氏姐妹敌对之人，宫中谁敢忤逆？
在这森严的皇宫中，无权无势的人，不过如蝼蚁般。
辛夷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入夜，董暹处理完司乐坊的事务后返回自己的屋舍，只是右脚才踏进门槛，便见一道人影迅速扑上来，腿部吃痛随即弯曲倒地，等他反应过来，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这是她第二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不过她力气相当大。
董暹抬眸，盯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辛夷，随即莞尔一笑，仿佛被人拿刀挟持的并不是他，他神态自若，惹得辛夷有些恼怒。
“昨夜我才救了公主，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是谁？”辛夷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不似寻常女娃那般稚嫩。
闻言，董暹顿了一顿，见辛夷神态略有松弛，随即伸出手来，拂开脖颈上的刀，道：“能救你的人。”
“若是杀了我，宫中可再也没有能够救公主的人了。”
……
辛夷最终还是放下了刀，只是仍然对董暹虎视眈眈，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短刀，似乎只要他做出出卖她的举动，她就会立刻杀了他。
沉默许久，辛夷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救我？”
董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拂开辛夷，自顾自地走到烛台前点燃几盏，看到室内有了灯火照明后，才走到桌子前坐下，将手上拿着的盒子打开，顿时室内飘香四溢。
“无意之举，草丛旁你忽然跃出来，又忽地吐血倒在我身上，我不救你，难道将你丢弃一旁不管？”
“可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将我交给宫人。”
“交给宫人？那你还有活路吗？”董暹仿佛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不禁笑得花枝乱颤，人随笑声而颤动，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声与人，一同沉醉。
辛夷有些看呆了眼，等她晃过神来，董暹已经走到她的身旁，将手中糕点塞进她嘴里。
糕点是甜腻甜腻的。
而他的手也在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嘴角，冷暖冷暖的，如此稍纵即逝。
喂完辛夷一口糕点之后，董暹擦了擦手，顺势拉住辛夷的手，走到桌子面前，示意那一盒餐都是给她的。
“厨房剩余的吃食，公主不嫌弃就好。”
……
董暹斜靠在床铺上，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抬头看到辛夷在桌子上狼吞虎咽，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这小妮子明明身高才到自己腰际，看着瘦瘦小小的，竟然这么能吃，难怪力气如此之大，可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娃，倒也正常，可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如此这般，定是平日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他也确实孱弱，竟然被一小女郎制住了手脚，日后还是要好生锻炼。
辛夷很快就将吃食一扫而光，她坐在木凳上许久，一双似黑宝石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董暹，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现在却如同蒙上了一层雾霾般，那眼神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母妃已死，而那个男人对她不理不睬任由赵氏欺压她，她在这宫中早就没有活路可言，宫中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辛夷，想要活着就谁也不能相信。
可现下，除了面前的人，她还有出路吗？
董暹偏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夷，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嗓音温柔，如同引诱人跌入深渊的恶魔。
“想活着吗？”
——
董暹最终还是把辛夷送出了宫，他人微言轻，可他背后还有董家。
辛夷，身份微妙，是枚不错的棋子，他相信董家家主自有裁量。
送别那日，小雨淅淅沥沥，不停拍打着董暹的屋舍，模糊的铜镜前，映照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董暹为辛夷梳了一个简单的女童双髻，显得很是精致可爱，倒是颇有些同龄人的模样。
梳好以后，董暹弯下腰来，看着镜子中的小女郎，微笑道：“真可爱。”
辛夷偏过头来，看见的就是董暹满含笑意的侧脸，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是为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大概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你叫什么名字？”
“董暹。”
“你的名字真好听。”
辛夷顿了一顿，随即道：“我叫辛夷，蛮夷的夷。”
“不，辛夷公主已经死了。”
“那我是谁？”
“你要成为谁？”董暹的笑容更深了，他缓缓直起腰来，却被辛夷扯住衣袖。
“给我取个名字吧。”
董暹愣了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辛夷会提出这个要求，不过她出宫之后，原名定是不能再用了，改名换姓也是迟早的事。
“等我想好再告诉你。”他抽出辛夷抓住的衣袖，起身看了看窗外，随即道：“准备一下，来接应的人到了，待会他们会把你藏匿在运送货物的木车上，乖乖配合便是。”
董暹把辛夷送到接应的人手中后，便回头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台阶上的一抹绿。
他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叫住辛夷。
“雨中百草皆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
听到这句话的辛夷愣了一愣，随即眉目舒展，笑出了细细的酒窝，这才如同龄孩童一般天真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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