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

　　17
　　江陵坐在一家口碑很好的咖啡馆里，耳边环绕着舒缓的英文歌曲，面前摆在咖啡和各种甜点，对面坐着林雾华。说实话，江陵有时候在家为了装点逼格，就会点这家咖啡馆的外卖，但这家咖啡馆他今天是第一次进来坐着。
　　江陵一边捧着杯子一边偷看林雾华用勺子搅拌着咖啡，心里十分非常特别不爽。穿个风衣把你给得瑟了，请情敌的客还要跑咖啡馆来装逼呢。
　　之前白鲸说林雾华家确实有钱，可他江陵也不穷啊，老爸是律师老妈是医生他得瑟了吗，还不是喜欢砖老巷子去吃边摊美食。
　　江陵越想越不爽。他也是个爱屋及乌的人，他不喜欢林雾华，连同林雾华所做的一切也不喜欢。
　　哦好吧，江陵承认林雾华干了件他很满意的事，就是拒绝了白鲸。
　　“我没想到，上次白鲸在KTV拒绝了我，过不久就和你好上了。”林雾华慢慢喝了口咖啡，有模有样的。
　　江陵挑眉得意，“怎么了呢？”
　　林雾华往后座一靠，说：“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在气我？”
　　劳资给你把头打歪。“哟，小说看得不少嘛，在哪个平台看的小说？有会员吗？有购买付费章节吗？或者说你自己就是个作者啊，想象力蛮丰富嘛。”
　　林雾华笑了笑，说：“白鲸一向是个执着的人，他追求我那么久，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江陵也往后座上一靠，拉高自己的气势。“没错，他很执着。但他不是对每件事都很执着，比如他不干吊死在歪脖子树上这么愚蠢的事。”
　　正常人不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这是白鲸的原话。
　　林雾华不仅是歪脖子树，还是一棵被雷狠狠劈过的树，看着很深沉，其实中心是空的，毫无内涵。
　　“不可能，他当初还对我哭过，求我答应他，”林雾华微微往前欠身，“我生日的时候，他还送给我一块手表，四位数。”
　　江陵内心猛地揪起来，皱着眉压抑着疼痛。倒不是白鲸给林雾华送表，是白鲸哭了，林雾华还是无动于衷。
　　“你跟我说这干什么，你不说就显得你不渣吗？”江陵按捺着想一杯咖啡朝他泼过去的冲动，“你辜负一个人的真心是一件很酷的事吗？当初白鲸向你哭的事是你用来彰显你渣男形象的典型示范吗？你特么脑子还能不能清醒一点，不要以为自己装个逼就能拿下巴指人，狗都不想往你身上靠！”
　　林雾华面上很淡定，其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江陵也顾不得什么咖啡礼仪，仰头就把一杯咖啡灌入喉。苦涩在舌尖炸开，心脏猛地紧收一下。他心疼白鲸，情窦初开就摊上了这么个浑蛋，若是他早一些找到《小王子》的主人，也不至于让他的白鲸经历这么多被辜负的痛苦。
　　“续杯吗？”林雾华礼貌又不失风度地笑着。
　　“所以你找我谈什么，谈你是怎么伤害白鲸的吗？”江陵压着嗓子问。
　　林雾华：“我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想，你们认识得也没几个月吧。”
　　“我们双向奔赴，时间不是问题，”江陵有些得意，“即使他没有送我价格四位数的表，但我知道，他会给我超越物质的好东西。林同学，得不到就别嫉妒哦，毕竟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同时我很感谢你当时拒绝了白鲸。”
　　林雾华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但眼神很复杂，是嫉妒与不甘交织，是守着桩而等不到兔来撞的失落。
　　“这客请得很好，下次别请了，”江陵起身朝他得意一笑，“再见。”
　　开门时恰好遇风，吹来一枚银杏叶。空气很好，心情很愉悦，江陵捏着银杏叶柄，把叶子转出虚影。
　　他想现在就去见白鲸，管他是因为没睡醒而要杀了他好，他都要去见白鲸。
　　从前你问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他特别好，今天我就要告诉你答案。

　　白鲸刚刚坐公交车到北门，就接到江陵打来的电话。
　　“干嘛？”
　　这清晰的嗓音，这嘈杂的背景，江陵有些惊讶：“你不在家啊？”
　　“我在街上，出来转转。”白鲸不禁捏了捏口袋里的红绳，他不想现在告诉江陵他去为他祈福了。
　　江陵：“这么不巧啊，我在你家楼下。”
　　白鲸惊讶：“不是，你怎么在我家楼下——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万能姜嵩时刻为我解答。”江陵笑了笑。
　　“好家伙。”果然是万能卖兄弟的姜嵩。
　　“你具体在哪条街，要不我去找你？”
　　“不用！”白鲸忙拒绝，然后开始跑起来“你就在那等我，不要动，我马上回去。不要动啊！”
　　江陵心底一颤，风吹得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好。”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白鲸一下车就往自家楼下跑。
　　小区多银杏树，此刻道路皆金黄。白鲸在茫茫树影里，看到江陵正在一棵大银杏树下笔直地站着。
　　脚下生起千层浪，江陵展开臂膀，稳稳地拥抱住向他奔来的白鲸。
　　衣服摩擦的声音比落叶声还磨人。江陵紧紧抱着白鲸，像要把他拥到骨肉里，连空气也在散发甜味。
　　我们相识在夏末，错过了春日的草长莺飞，万幸，我们拥抱了一抹秋色。
　　“江陵，我有东西要给你。”
　　分开之后，二人并排坐在银杏树下的长椅上。一抬头，就是一抹绚烂的秋意。
　　江陵很期待，“什么啊？”
　　“手给我，”白鲸从口袋里拿出红绳，认真地系在江陵左手腕上，“我到寺庙里为你求的红绳，虽然我不是信徒，但我就是想在你手腕上戴点什么。”
　　江陵转了转手腕，他也不信这个，但既然是白鲸特地为他求的，他也很喜欢。
　　“我小时候，我妈妈就爱给我戴这个，”白鲸咬着下唇，看着江陵，“妈妈说，这个可以消灾祈福，保你平安。”
　　江陵捏了捏白鲸的鼻子满眼宠溺地笑。“我说我家白鲸怎么这么好，原来妈妈就是个很好的人啊。”
　　“嗯，要是我妈妈还在的话，一定很喜欢你。”白鲸笑了笑。
　　江陵：“嘿，我人见人爱嘛。”
　　若不是现在气氛唯美，白鲸真想把他头打歪。
　　“哦对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你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白鲸无奈：“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问题啊。”
　　“当时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嘛。我现在想好怎么跟你说了，你要不要听。”
　　白鲸凑过去，“好啊。反正时间也足够，你慢慢说，我认真听。”
　　“嗯，好。”

　　那一年，江陵高三，白鲸高二。
　　“通知一下啊，学校要求我们从一教搬到二教。我们班要搬到六楼倒数第二间教室，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搬过去。”
　　老班刚刚宣布完这件事，全班立刻炸开了锅。
　　“不会吧，咱们高二都在这读了一个学期了，搬过去不麻烦啊？”班长带头哀嚎。
　　团支书谷小青跟着抱怨：“而且这都开学两天了，我天我刚把这些书从家里累死累活搬过来。”
　　体委举手：“老师，我可以把桌子一起搬过去吗？”我直接连书带桌一起搬过去。
　　老班被气笑了，“你力气大就直接把教室搬过去吧！”
　　“好啊！”体委跃跃欲试。
　　“得了你小子，上次扳手腕还没扳过我嘞。”老班笑了笑。他是一个酷爱锻炼的物理老师，在一堆秃顶的物理老师当中显得格外养眼。
　　“走走走！大家收拾好自己东西，上楼下楼注意安全啊！”班长虽然抱怨，但很快组织起来，带头第一个抱着一堆书背着大书包冲出去。
　　“冲啊！！”体委紧随其后。
　　班级总是这么活跃，因为他们有一群很好的班干部。
　　白鲸收拾好东西，和其他人一样背着书包抱着书小心翼翼地走着。
　　从一教六楼搬到二教六楼，人还没爬到教室就已累瘫。半路还有女同学红着脸让白鲸帮忙，白鲸不好意思拒绝就只能多搬了几本书。
　　这次搬教室有些好笑，原本是高二的在一教，高三的在二教，高一的在三教，这次要让他们高一的在一教，高二的在二教，高三到在三教。
　　两个桌子都不够装书的高三年级骂声高过其他两个年纪。校长特意拿无人机拍摄校园，俯看校园真有末日大逃亡的感觉。
　　白鲸走过花坛，实在撑不住，把书丢到花坛边缘缓了会儿酸痛的手臂。
　　“要帮忙吗？”学委过来问。
　　白鲸看着比他还瘦小的学委，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帮忙，就婉拒了。
　　好歹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子汉，咬咬牙就过去了。
　　于是他重新抱起那一摞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不料，那本全英版《小王子》不知道怎么掉下来的，被遗落在花坛里。
　　再有人发现它时，是江陵阴差阳错地也把一摞书丢在花坛边缘缓胳膊。
　　胳膊撑着花坛，手掌却碰到一个硬书皮。捡起来一看，有些惊讶。这是珍藏版《小王子》，还是新的。可惜他翻遍了书，也不见一个名字，只有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
　　好励志。
　　江陵本来打算把书放回去，万一他的主人回来找来呢。可是单凭扉页上的这句话，他想自作主张一次，把书带走。
　　因为这句话，和他高一的时候写在化学书上的那句意义很接近。
　　“黑暗吞噬一切，太阳可以重来。”
　　那时候他就在想，能写下这句话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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