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灿灿

　　卓弋给陆嘉闻打电话，过了许久对方才接起。

　　“喂？”

　　卓弋突然有些语顿，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为什么陆嘉闻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沙哑，为什么她不像以前那样，接到他的电话就有一大堆话要讲，以及最重要的，为什么她今天没有来机场。

　　对面的人像是听见了他心里的话，主动开口解释：“快到点了吧？你要登机了吗，不好意思，路上修路出车祸有点堵车……”

　　“哪个医院？受伤了没有？”卓弋一听她说出车祸，就要往外赶，“把地址发给我，不要怕，我马上过去。”

　　陆嘉闻孤身一人坐在剧院第一排，卓弋下意识流露出的关切让她疲倦至极。就是这样一次次的关心，才让她误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

　　“你误会了，我没事，城南大道修路，前面又出了车祸，彻底把路堵死了。我又碰巧有其他事，所以半路折返回去了，对不起，说好了要去送你。”

　　听到她没事，卓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随即又升起一些异样的情绪。

　　“卓弋，祝你一路顺风。”

　　陆嘉闻怕再多说两句自己就会哭出来，于是匆匆挂断电话，靠在椅背上发呆。

　　司机折返后问她去哪里，陆嘉闻犹豫许久，让司机开去了她和卓弋第一次看舞台剧的剧院。

　　这个点没有演出，陆嘉闻在征得剧场同意后进去小坐片刻。

　　那是她和卓弋第二次交锋，她势在必得，觉得追到卓弋不过是几个回合的事情。

　　她当时觉得大团圆的结局有些俗套，等追到现在，才知道大团圆有多难得。

　　即使是这样，陆嘉闻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陆嘉闻时常翻看迎新晚会上拍摄的那段视频，听卓弋一遍遍讲，祝大家乘风破浪，得偿所愿。

　　京大百年学府，最不缺高智商学习好的人，因此竞争厮杀十分激烈。陆嘉闻原本只是想安稳度过四年，对自己并无什么要求。

　　可卓弋不一样，他发期刊，出野外，年纪轻轻已经在学术圈小有名气，甚至拿到顶级高校抛出的橄榄枝。

　　他看起来毫不费力，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但陆嘉闻曾窥探到他云淡风轻背后冰山一角的努力。

　　书房里密密麻麻的笔记资料，客厅亲手搭建的模型，身上的伤与丰富专业的野外技能，这些都不是他生来就有，卓弋担得起他得到的所有殊荣。

　　虽然追卓弋一直没能成功，但不可否认卓弋带她见过许多风景。也让她升起，光阴不可负的危机感。

　　就连齐燃都说她身上那股子散漫惰感少了许多。

　　在决定追卓弋那天，陆嘉闻发过一条朋友圈，天上风筝在天上飞。

　　卓弋怎么会是风筝呢，他是捉摸不透、无影无踪的风。他给陆嘉闻带来的这场风暴，经久不息。

　　她并不甘心，也舍不得放手。即使是攒够了失望，也只是稍稍硬气一回，她没有忽略在听到她不去机场时，卓弋语气里的失望，也没有错过挂电话前一秒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惊愕。

　　即使她从掉头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同他告别。

　　她只能用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让卓弋也体会到一点点她的难过。

　　江市没有直飞的航班，卓弋在哈马转机，一路上一有机会他就会打开手机，消息铺天盖地，唯独陆嘉闻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几天之前。

　　陆嘉闻发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会去机场送她。

　　这是她第一次食言，骗子。

　　卓弋看时间还早，从包里掏出小盒子。家里那一面墙的收藏，他只带了陆嘉闻送的那一颗。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就是想带上与她有关的东西。

　　“卓弋？”

　　有人在不远处试探着叫他的名字，见他应声抬头，对方很是欣喜，当即提着行李箱跑过来。

　　“真的是你啊？太巧了，竟然能在这里碰上！你也在等转机吗？去哪里？”

　　卓弋报出目的地，对方眼中的期望破灭，难掩失望情绪，她很快调整心态：“我要去枫院，不过欧洲国家都很近，有机会一起聚一聚。你上次提出的猜想很有趣，但是我有些与你不同的想法。”

　　卓弋如她所料微微点头，温汝南见好就收，不再多聊，借口时间差不多，先行离开。

　　她和卓弋同专业，不过一个在江市，一个在南市，只在联校会谈上见过几次。

　　二人研究的方向有些趋同，但方法论和实践导向却有天壤之别，而他们恰好代表了当前研究领域里的两个主流派别，于是每每碰到，便是针尖对麦芒的互不相让。

　　优秀的人总是惺惺相惜，况且二人智商与颜值都出众，有人开玩笑说他们是地质双子星。

　　温汝南对他颇有好感，但她足够聪明，在发现卓弋对她毫无兴趣，只是尊重她的专业素养时，便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她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付出太多精力，趋利避害是一种本能。

　　她与卓弋一样野心勃勃，想要在探索世界的进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笔。能够与卓弋并肩同行固然是好事，如果不能，那她就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山峰。

　　只不过在异国他乡偶然相遇，发生这样小概率的事件，温汝南多少有些少女情怀。她知道以私人身份约卓弋毫无可能，于是拿猜想引起他的兴趣。

　　卓弋确实对她的想法感兴趣，但并未将温汝南说聚一聚的邀约放在心上，他们早晚会在学术会议上见面，无需私下有过多接触。

　　卓弋有些急躁，马上就要登机，陆嘉闻依旧毫无消息，他推算时间，国内应该还是傍晚时分。卓弋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陆嘉闻好像不太想理他。

　　于是他对着巨大的玻璃窗拍下一张照片发给陆嘉闻。

　　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眼下并不是和她仔细聊天的好时候，卓弋只能匆匆汇报行程，然后去搭乘下一趟航班。

　　陆嘉闻看着亮起又熄灭的屏幕，头一次没有在第一时间查看回复卓弋的消息，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愁绪。

　　喜欢他，想见他，但不想再与他产生联系。

　　她想到了鲸鱼，后来她陆陆续续又在鲸鱼那里买过许多票，二人关系越大亲密。

　　她并未提及卓弋的姓名和其他身份信息，每次和鲸鱼讲起，都用风筝来代替。

　　她问鲸鱼，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鲸鱼难得沉默许久，回复她当然。当然喜欢过一个人。

　　陆嘉闻像是找到慰藉，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搞砸了，小时候不懂事，做过一些错事，让他误会我喜欢他弟弟，还玩弄他弟弟的感情，被他买了张机票打包送出国，好几年没回去。

　　不过我也不亏，我拿了他好多好多钱，他还给我安排进了一个巨好的学校，我现在有钱有学历，稳拿大女主剧本。

　　听我一句，可以为男人伤心，但是也别太伤心了，等你熬过这一段，你就会发现外面广阔天地，什么情啊爱啊都不重要。

　　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钱和知识才是最重要的。”

　　陆嘉闻看着她发过来的话，思绪成功被转移。

　　“那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不停倒卖做二手生意啊。”

　　“我跟着他的那几年，认识了很多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得到很多资源，有的人也愿意交我这个朋友。这一行需求大，来钱快。”

　　陆嘉闻没有再追问，鲸鱼已经对她讲得足够多。

　　她试着去做到像鲸鱼说的那样，用有限的精力为他难过伤心。

　　卓弋发现他又回到了认识陆嘉闻之前的生活，高效，有规律，按部就班。

　　不会再有人拿着五花八门的话剧票出现，不会有人在登山时需要他停下来回头拉一把，更不会有人用一些幼稚的把戏引起他的注意。

　　卓弋将手机屏幕设置成陆嘉闻的照片，用的是沈晏书拍的那张，他们在琴房合奏。

　　实验室的师兄偶然撞见，同他打趣：“女朋友这样漂亮，也不见你提起。”

　　卓弋只是笑笑，并不开口解释。

　　他联系陆嘉闻的频率并不高，一是隔着时差，二是他实在繁忙。

　　他的导师是学术界的泰斗，对他的要求十分苛刻，在这里他紧紧是卓弋而已，其他身份毫无用处。

　　偶尔他会听沈晏书提起陆嘉闻，知道她参加了哪些比赛，取得怎样的名次，听她成为京大的明星人物，颇有他当年的风采。

　　六月京大的毕业典礼，卓弋并未回来。他与导师前往非洲，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实体考察。

　　晚上十二点，他才有功夫查看沈晏书传来的邮件。信号时好时坏，卓弋跑到楼顶靠近基站，才勉强接收下载成功。

　　是一段视频，陆嘉闻穿着礼服坐在大礼堂舞台的正中央，弹奏一曲送别歌曲。

　　少女身姿挺拔，指尖在琴键上翻飞，悦耳歌声穿透千山万水，回荡在寂静夜空之中。

　　她看起来沉稳了许多，比起军训唱的那首俄语歌，眼下多了分淡定从容。

　　他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有功夫去看沈晏书的文字内容。

　　卓弋皱起眉头，沈晏书说自己即将毕业，没办法再替他拦住陆嘉闻的众多追求者，剩下的需要他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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