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李追忆还是没听劝，六点整就起了个大早。早餐都没吃就从家里出发，绕路在肠粉店打包了蛋肠，随后向公交站走去。
　　早班车的时间段就这么一辆车，只要贺涵那边没什么事耽搁，肯定会搭乘一班车，李追忆笃信着自己的推理。
　　不过也真被她说对了，贺涵的确在这辆车上。李追忆刷公交卡时，看见她依然坐在老位置上：后排靠右的位置。贺涵紧抿着双唇，眉宇间不似从前那般温和，一双漆黑的眼眸平静如死水，倒映着窗外黑白的景物。
　　李追忆看着这样陌生的贺涵，一时恍了神，竟呆呆地站在了车门口不动。
　　“小妹，你上不上车啊。”后面的大叔一脸不快地说道。李追忆如梦初醒地回过头，侧身让出了道路，嘴里不住地道歉。
　　正在放空大脑的贺涵循着声音看去，竟然是李追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反复确认是她后。大声呼唤道：“李追忆，来我这边。”
　　李追忆提着肠粉小跑过去，手中的塑料袋晃来晃去，在车子发动前最后一秒，她成功在座位上坐下。
　　“我还以为你昨天是开玩笑的，想不到你真的来坐公交了，起了很早吧？”贺涵关切地望着她，无奈的口气中夹带了几分喜悦。能在上学路上和好朋友同行当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更或况对方还是特意等着自己的。
　　“没事啦，早起对身体也好！”李追忆很高兴看见贺涵的眼神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度，她的一对黑眼瞳依旧那么热切地凝望着自己，“我还顺手买了肠粉去学校吃。”李追忆拍拍腿上的餐盒。
　　贺涵抬起手触碰着头顶的出风口，冰凉的风一股股吹下来，“空调很冷呢，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学校，肠粉会冷哦。”
　　李追忆鼓起了腮帮子，“总不能在车上吃吧，味道多大。”
　　“你下次在店里吃完了再来。”贺涵出言责怪。
　　“我也没办法呀，等我吃完哪里能赶得上你公交，下不为例嘛，别生气。”李追忆娇嗔道，她往贺涵那边挤了挤，搂紧了她的一只胳膊，头顺势倒在贺涵的肩上。
　　“好吧，这次就不追究你了。”贺涵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你。”
　　李追忆小声答应着，乖乖合上了双眼，早上起太早了，眼皮刚合上倦意便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两人在楼梯口道别，“今天不能一起走了，我妈来接，你有什么打算啊？”李追忆弓着背趴在楼梯扶手上，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书包两侧长长的带子。
　　“什么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家了呗。”贺涵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说。”李追忆稍稍停顿，“你要和谁约着一起走吗，比如你军训认识那两个人，比如...温自省。”
　　“你说的是韩金猪她们啊，她俩结伴回家。我暂时没那个打算呢，就自己回家好了。”
　　显然贺涵没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温自省跟“那两个人”是分开来说的，李追忆内心还深深忌惮着温自省这个人。
　　“知道了，你快去吧。”李追忆说着转身上了楼。
　　现在是七点零五分，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贺涵走过讲台，来到座位旁，温自省比她来得更早。
　　这个点竹园中学还没有拉电闸，空调处于停止工作的状态，九月份的天气依旧酷热难安，室内又闷又热。此时此刻，温自省也没有心情看书，她右手拿着本薄薄的笔记本，不停地扇着风，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脖颈划进衣服里。
　　贺涵从包里拿出《梦里花落知多少》，放在了温自省桌上。
　　“喏，昨天说好了要带的书。”
　　温自省停下动作，随手翻开了一页，书还是崭新的，贺涵应该没怎么看过。“谢谢，这书像是新买的一样呢。”她说。
　　“没有啦，我也看过两三遍了，直不过我比较爱惜书本，不舍得弄皱弄折。”说到这儿，贺涵忽然想起昨天看到她手里的那本伤痕累累的书，好奇地问道：“我昨天注意到你那本书的封面好旧了，是很久之前就买了的吗。”
　　温自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片刻后，她开口说道：“书如果不留下点什么痕迹，我觉得算不上是读过。我喜欢把书读旧也喜欢读旧书，不过...”她话锋一转，“你爱惜这本书我自然也会爱惜。”
　　听到这里，贺涵不由自主地对上温自省的眼睛，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后，温自省冲她微微一笑，“所以你放心。”她说。
　　“没事，你尽管去看吧，嘿嘿。”贺涵干笑了两声，她已经被温自省那番话绕晕了，什么读旧、旧读的，早知道她就不要多嘴问那些话，感觉温自省有点不大高兴。

　　做完早操后的第一节是语文课，沈闵茶进来时，一手拿着Hello Kitty的马克杯，一手捻着张纸。坐在前排的同学先行瞄到纸上的内容，小声对后面说道：“是成绩单啊。”
　　班里纷纷发出“嘶”的抽气声，本以为沈闵老师忘记拿成绩来说事，该来的总会来。
　　贺涵内心倒是毫无波澜，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成绩了，她百无聊赖地用铅笔在桌子上涂涂画画，估计这节课大半时间都要说成绩的事了吧。温自省似乎也和她有着相同的想法，她低着头翻阅着贺涵借她的书。
　　沈闵茶把杯子放在讲台上，喊了声上课，同学们起立问好。她先是环视了一周，用沉稳的语气开口道：“想必有部分同学已经知道了自己开学考各科的成绩和排名了吧，不过我想说的是，既然你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坐在初一（2）班，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到这儿，贺涵听见后排韩金猪“扑哧”一声笑出来。
　　“开学考的内容也都是小学知识，不管是考的尽如人意还是差强人意，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沈闵茶喝了一口水，“所以这次的排名和成绩我不会公布到家长群。”
　　“耶！”底下传来欢呼声。
　　“别高兴的太早，以后大大小小的考试你们的排名我是一定都会发在群里的。”沈闵茶眉毛一挑，假意威胁道。同学们怏怏地闭紧了嘴。
　　“长话短说，我想请一位同学来为大家说两句，作为开学的动员。这位同学也是此次考试的班级第一，这一次我们班是出了两个并列第一，但是我只请了其中的一位，一节课时间有限，另一位同学呢就再找别的时间......”
　　韩金猪用手戳了戳纪文尘的大腿，“是你吗？”
　　“肯定不是，老师找过我喔拒绝了，哎哟你别戳我很痒。”纪文尘双腿一缩。
　　“为什么啊？有这装一把的机会还不上？”
　　“你不懂，我这叫做行事低调，太过张扬了万一下次没考好多尴尬呀。”纪文尘煞有其事地解释道。
　　“祝依玄。”沈闵茶的目光落在某处，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人上台。其他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贺涵转过头，看清了那位第一名的模样。
　　祝依玄身材修长健美，有些不合身的短袖校服勾勒出她流畅纤细的腰线，袖口出裸露白皙如藕的手臂，她长了张瓜子脸，面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拥有着和温自省相同的清冷面容，却比前者更多了几分妙不可言的温柔气息。祝依玄就坐在贺涵附近，起身时，祝依玄注意到了贺涵的目光，她翘起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像阳光一样，明媚而不忧伤。
　　贺涵望着她的笑容，猛然回忆起了军训的时候，跟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一个女生，总是莫名其妙对着自己笑，刚开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发现这个女生是对谁都笑呵呵的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想不到这个第一名就是她。
　　祝依玄轻巧地从座位上起身，风一般走到讲台上站定，她先是向沈闵茶鞠了一躬，而后转身面对着正前方，在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她拿出准备好的手稿开始了发言，这期间，她时不时抬头，向台下同学报以微笑。或许是因为她温和友善的模样感染了同学，她们平时最不愿意听的这种发言动员，此时也都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倾听。
　　如果说把一个人的笑容比喻成阳光，那么祝依玄的笑应该是凛冬里温暖和煦的冬阳。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祝依玄再次深深鞠了一躬，“以后大家在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欢迎来找我哦。”她微眯双眼，脸上洋溢起笑意。
　　贺涵也随之鼓起掌，不得不说第一名的文采不是吹的，稿子写的好是一方面，祝依玄读的更好，没有令人厌恶的忸怩作态，也没有夸张的声情并茂。祝依玄学习优异又看上去平易近人，贺涵的心底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
　　下课的时间到了，贺涵拿起水壶准备去开水房接水，无意间瞟见祝依玄正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身旁簇拥了一圈小迷妹捧着各种学科的题目排着队问。
　　“想不到她的人气值这么快就升起来了，当初军训的时候可还是个小透明呢。”贺涵自言自语道，转弯朝她走去，凑凑热闹。
　　祝依玄抬眼见到来人是贺涵，原本就挂着的笑意愈加浓郁。为什么老是对我笑得这么奇怪啊，贺涵想。
　　“你好啊。”祝依玄越过人群对贺涵说道。
　　“同学你好啊，你刚刚的发言很不错。”贺涵打着招呼，由衷地赞叹道。
　　祝依玄点点头，看着她笑而不语。
　　贺涵见状，心中的疑云却是再也无法拨开，她出声询问道：“诶你为什么总对我笑啊？”
　　祝依玄嘴角的弧度更加张扬了，她朝贺涵摆摆手，“你真的想知道啊？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涵俯下身把脑袋凑过去，只听祝依玄说道：“你第一次来宿舍就嚷嚷着自己成绩4A，说的就好像谁不是4A一样，所以我一看见你就想笑。”贺涵惊诧地扭头，望见了祝依玄笑意中夹带着的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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