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行

　　“老爷，小姐到了。”管事妈妈的通传声让我敛了心神。

　　门内没有应答，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我低头，垂目，姿态如弱柳扶风，一股大病初愈的病象。秋兰被拦在我的居所，是以，管事妈妈扶我进去后便现行离去，并贴心关好了门。空旷的书房里只我和周有道两人。

　　我端正行了个礼，“父亲万福。”便不再多言。

　　他单手扶额，酱红色滚黑边的官袍子并未换下，是以有着些许褶皱，仿若昭示这衣服主人这一日的焦灼。见我行礼，便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我，我也平静地回看着他。轻言道“父亲……不让我坐么？”

　　他方回神，仿若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下吧。岚儿还未用膳吧。”神态温暖谦和，像极了一位慈爱的父亲。

　　“回父亲话，不曾。”

　　“在家里，叫爹爹就是，亲昵些。你没了娘亲，以后就只有爹爹了。莫要担心，有爹爹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压抑住内心涌起的恶心，只低低地回了句“是。”声音微微颤抖，眼圈微红，似极了压抑着的感动的眼泪，却隐藏这磅礴的恨意。

　　周有道脸色更温和了几分，亲自给我盛了碗杏仁核桃露。仿若很满意自己的演技，悠悠地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既然还未用膳，便和为父一块儿用些，你我父女十几年，似乎还未一起用过膳，这核桃露温和清甜，你尝尝。”

　　我端起碗，左右摩挲，并不动勺，为难之色溢于言表。

　　终于在对方的疑惑欲怒前开口“父亲，岚儿……岚儿对核桃过敏，一吃要起红疹子的。”

　　周有道端起酒的杯子抖了一抖。彼此望向对方的脸都有些许尴尬。

　　“既如此，不可再用了。尝尝其他的点心。”

　　“是。”乖巧应答，却不多说一个字。

　　“岚儿过了年就及簈了吧。”

　　“回父亲话，四月初一就满十五了。”

　　“哦，那你的及簈礼为父怕是不能给你办了。皇后娘娘可跟你说过进宫之事。”

　　我斜身福了个礼，放到“皇恩浩荡，陛下与娘娘念我年少失母，顾着娘娘与娘亲的故情，遂着我陪爹爹过了年后，便入宫伺候娘娘左右。岚儿不孝，以后不能孝顺父亲左右，索性爹爹还有妹妹陪伴，年后再娶了公主入府，他日再生下身份尊贵的弟弟，想来父亲也不会孤单。如此想着，岚儿还心安些。他日定用心伺候娘娘，报娘娘垂怜之恩，更报爹爹养育之情。”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更是加重了语气，来表一表孝心。想来今日他让我吃的这顿饭，也是这个意思。

　　“能伺候皇后，是你的福气，你办事妥帖，我自是放心的。”语气温和恭敬，看不出悲喜。

　　“你娘亲的死，你可怨恨过为父？”话锋突然一转，让我猝不及防。

　　“什……什么”我似被吓了一跳？

　　“你可知你娘亲死因？”周有道目光沉静却锋利，似探到了我的心里。

　　眼泪涌入眼眶，“大夫说……大夫说是产后落下心疾。病的久了，慢慢耗尽了元气，是以油尽灯枯。”我说的喘不过气，以袖扶面。

　　“那你可怨恨过爹爹？”

　　他依旧灼灼地看向我，我退无可退，索性跪下。

　　“爹爹，女儿……女儿心胸狭窄，不瞒爹爹，女儿确实恨过爹爹……”

　　说完便泣不成声。

　　“哦？那你跟爹爹说说，你何时恨过我？”语气带着满满的防备，和一丝几难察觉的杀气。

　　“何时……”我慢慢擦了擦眼泪，眼神迷茫而哀伤……

　　“何时恨过爹爹？大约是六岁时偶尔在花园里见到爹爹抱着刚出生的弟弟笑，我记得爹爹从没有抱过我……大约是八岁那年，妹妹过来跟我说，爹爹带着她和弟弟去骑马了……我，我没骑过马，母亲说骑马危险，从不让我骑……大约是有次酒宴，一个外来的皇商送了爹爹一支夜明珠的发钗，妹妹说喜欢，父亲便给了妹妹了。其实……其实我也很喜欢……”我啰啰嗦嗦地诉说着这些不公，越说越委屈“父亲，明明我是嫡长女，父亲为何却只喜欢妹妹？我每每想起，便有些怨恨，只到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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