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伶

　　李玄原也是为她打过架的。

　　这事还要追溯到，王如意刚把皎皎交付到他手上。

　　李玄起初清晨、傍晚各来看她一眼，送些他仅会做的粗粮、烤饼给皎皎充饥。

　　没想到才第三天，“山中漂亮小娘子成了残疾”的事不胫而走，一个人高马大的樵夫就妄图来占便宜。

　　皎皎只是一只腿不好使，她从小就练功夫，身手不错，这个樵夫虽然体型有她三个大，但在她这里也讨不到好。

　　不过她并不想直接动手。

　　她怕对方倒打一耙，还是想先几句话看能否将其劝退，若是劝退不成，起了冲突再还手，她也好占理。

　　李玄刚巧捧着一碗粗粥，上面盖着个加了肉糜的烤饼，一进门就看见皎皎强颜笑，那樵夫正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并道：“小娘子在深山，怪可怜的，也没个人照应。”

　　下一刻，李玄就把碗盖在他脸上。

　　皎皎把握在背后的铁棍，默默塞回袖子里。

　　她看着李玄三两下利落地绞住对方的手腕，将其脸贴着地面制服，动作之快，她差点没看清。

　　皎皎接触的到的功夫大多花拳绣腿，还没亲眼见过李玄这类下手狠毒，只为搏命的招式。

　　从一个表演者的角度，皎皎当时只想到两个字--

　　好看。

　　后来李玄便隔三差五在皎皎家的小院子里搭棚子住下，皎皎那时以为这便是喜欢。

　　此时皎皎长叹一声，孽缘啊，还好结束了。

　　行宫在西京城的西北面，距离昆明池不过二三里路，由当朝的木匠皇帝一手督建，是一座仿江南景志的山水园林。

　　皇帝自打登基以来就不理朝政，先前将政务一应交给自己的老师兼辅政大臣，后来又交给太子，他当皇帝不行，对建筑的审美却出奇的好，宫中叠石为山，冈连阜属，景致高雅，颇有金陵风趣。

　　也就是这个行宫，先前五皇子宫变，太子怕吓到长姊，让李音音住了好几个月。

　　晋王和犬绒七皇子的比试已经开始了，纵然行宫地方这么大，隔了好远，还是偶尔能听到远处人群惊呼的声音。

　　几名伶人排演完了晚宴的杂剧《目连救母》选段，都眨巴着眼睛看丁守成，很想去看热闹的样子。

　　丁守成哪看不出他们想什么，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教坊使打过招呼，校场地方大，得空的都去看看，给晋王殿下壮声势。”

　　几人去时，比试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中间原是马球场，地方很是宽裕。

　　他们地位不高，只能在外围看个大概。

　　皎皎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不过大家都来了，她也不好表现出异样。

　　李玄既然夸下海口，那自然是自信能够压制对方，与其说看两人搏杀，不如说看李玄单方面殴打他。

　　她现在还是更乐意看李玄倒霉，而不是看他出风头。

　　高小山也兴趣缺缺，他听见李玄这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攒个娶新妇的本钱，恨不得带着皎皎即刻离开西京。

　　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不易。

　　岂料师姐弟正在挤眉弄眼之时，听到有不少人凄厉的尖叫起来。

　　皎皎没忍住好奇，还是垫脚看了一眼。

　　马球场中李玄手持一把宽刃窄柄的错银手刀，以手撑着颗砺粗糙的地面，显然是收到一场重击，摔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皎皎心里暗爽，目不转睛的看起了这场比试。

　　李玄半趴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沫，捂着胸前的伤口，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伤口不深，但是被七皇子的弯刀由下而上斜着割破，因而创面不小，出血也多。即便他穿着暗色软甲，也可以看到洇湿的痕迹。

　　站在他不远处的便是犬绒七皇子。

　　此人壮的像头熊，发型却格外独特。他头顶是秃的，由后脑勺下半截起，竟然密密麻麻地梳了十几个小辫儿。不仅如此，耳朵上还带着一枚光灿灿的大金环，身材壮硕孔武，不蔽体的衣物间可见虬结的肌肉。

　　皎皎第一次认真打量犬绒人，头一回明白什么叫非我族类。

　　她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他如此独特的审美呢。

　　李玄的个头，在汉人中已经是鹤立鸡群，七皇子却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既有力量又有武艺，李玄能不能赢，还真不好说。

　　这下皎皎相信，他真是为了李音音被迫打这一架。

　　七皇子扯着喉咙说了几句犬戎话，面色十分狂傲。

　　周围的族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涉及到国家颜面，皎皎又换了一种心态，一如他希望李玄射箭赢过东胡使。

　　“现在什么情况了?”皎皎问。

　　“三局两胜，晋王和犬戎皇子各赢了一局。”一个宫娥哆哆嗦嗦地给皎皎解释：“不过有点不对啊，前两局他们都是点到为止的，第三局打了很久也不分胜负，犬绒人居然使阴招。”

　　丁守成也在一旁默默听着。

　　比赛并未说必须点到为止，阴招算不上，只是大家默认两人都身份尊贵，不该因为一场比试伤了和气。

　　或许犬绒人，还真的不在乎这和气。

　　李玄面无表情地抹掉了脸上的血迹，微微笑着，用犬戎语道:“还没结束。”

　　搏斗和打仗一样，有时候很讲究师出有名，有了七皇子先发制人这一刀，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七皇子愣了愣，李玄却已经握着手刀翻身越到他一侧，与此同时，刀刃从他小腿的肌肉上划过，霎时间一道血线迸射，溅落在沙土上。

　　两人在这一轮比试中，一个持手刀，一个握的是弯刀，都不是长距离攻击武器，加上又是决胜局，厮杀起来，场面很快就走向血腥。

　　七皇子吃了穿着暴露的大亏，每受一处皮外伤，就格外明显。满身挂彩，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李玄沉得住气，胸前的伤口被牵动下也在不断淌血，他依旧面色冷峻。

　　皎皎先前一直以为他这是性子温吞，现在才明白，这大概是隐忍。

　　两人缠斗了一番，七皇子的四肢很快遍布着细小却有深度的小伤口，行动也迟缓起来。

　　两人短兵相接间，李玄动作灵活，他忍着被刺中左肩的疼痛，趁机打掉了对方手腕的上的武器，他捂住震得麻木的虎口，看着弯刀带着血迹滚落在地，与沙石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高台上，李音音紧张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她看向太子道:“你也去劝劝，这样就差不多了，莫要让二郎做的过了，给人留下话柄。”

　　太子正要站起身，却见七皇子抬起手臂，一枚袖中剑自他左手腕下的机杼射出。

　　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李玄丢出手刀，“铮”的一声，在空中挡掉了这枚淬了毒的小刀。

　　这下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了。

　　即便受了伤，七皇子也对与这个“羸弱”的大周皇子肉搏十分有自信。

　　他刚摆好架势要冲过去展示自己的力量，李玄突然扬起手，一条漆黑如毒蛇，闪着阴沉光泽的金属条带状兵器，从他手臂间的软甲内飞出，迅速缠住了七皇子的脚腕。

　　七皇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缠倒在地。

　　李玄用脚尖点起一旁落地的手刀，单手接住，悬在他头顶道：“我赢了。”

《嫁给对照组真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