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风月录

　　建宁三年十一月，北蒙王子与帝和谈。
　　宫中传来消息，北蒙王子为表诚意，只身一人进入皇宫和谈。
　　——北蒙一改先前狂妄不羁的强盗行径，只要了粮食、布匹、银钱，不仅没强迫景国割平州，甚至还归还了常州，对撕毁合约一事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只能说跟太阳打西边出来没差，大臣们都琢磨着皇上到底说了啥，让北蒙如此乖巧。
　　穆子清从将军府的围墙上跃下，怀里抱着个婴儿，才刚满一周岁。他看起来很急切，抓了一个侍卫问完，直往何承君所在而去。
　　·
　　陆镇渊皱着眉，“我自己来。”
　　“将军躺着就好，张嘴——”
　　何承君笑眯眯地舀了一勺汤药。
　　陆镇渊无语，薄唇紧闭。
　　只听窗户传来三声礼貌的敲击声，随后穆子清朝他们点点头，不满地瞅了眼何承君两只没空的手，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塞给了陆镇渊。
　　“好了第一个筹码帮我照顾这孩子到成年他耳朵听不见单名一个钰跟谁姓随你皇帝正在到处逮我不能多留再会了。”一口气说完他又翻窗走人，顺带关了窗子。
　　这人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何承君一直被他牵着走，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即使他别有用心。这样几乎无所不能的人由不得他违抗。
　　他看向床上的陆镇渊，以及那个婴儿，还有自己手上的药碗。
　　“将军，你觉得现在像不像……”
　　“不像，闭嘴。药给我。”
　　陆镇渊想起上次的乌龙，恼羞成怒。
　　何承君扁扁嘴，把药和婴儿换了位置，“好吧。”
　　婴儿正在熟睡，是真听不见，不然他们说话的声音早该把他吵醒。
　　……嗯……这孩子是……。何承君解开了包裹他的绸布。
　　陆镇渊三两下就喝完那碗何承君看着就觉得死苦的汤药，莫名其妙地看他：“你在干嘛？”
　　何承君专心道：“看看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我喜欢女孩一点，不过你生的我都喜欢。”
　　他终于解开，婴儿扒得光溜溜的，被冻得一哆嗦，他赶紧重新裹起来，面色如常：“是小少爷。”
　　陆镇渊感觉额角突突的，忍着咬他的欲望道：“没完没了了？他为什么送个孩子给你？”
　　“将军。”何承君突然郑重起来，“他应该是皇子东方钰。但我估计……也可能是穆子清的种。”说到第二句，他尴尬地掩嘴轻咳两声。
　　陆镇渊双目瞪圆，“什……么？”
　　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奇人。
　　何承君心说贵圈真乱，明明穆子清说过自己有家室了，又跟陈贵妃搞上。
　　“这是他与我交易的筹码。如果真是皇上的，自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哦，还有一件事……我好像也姓东方。”他轻描淡写道。先给将军做一个初期心理准备吧。
　　陆镇渊沉默，陆镇渊非常诧异。
　　半晌，他说：“凭他一面之词，不一定为真。”
　　“我爹对我身世的态度很避讳，估计也差不多了。”
　　何承君不安地戳戳东方钰软乎乎的脸蛋。
　　结果东方钰睁开了眼睛，小鼻子红红的就要哭出来，却又在看清何承君的脸后破涕为笑。
　　“这小孩，是个颜控啊。”何承君也跟着笑。
　　“真得养的话，我大姐应该能帮着照顾一二，我们俩就算了吧，指不定养成什么样。”陆镇渊若有所思，“你的身份，会有麻烦吗？”
　　何承君避重就轻，“将军，你要不要抱抱他？很乖的。”随后不由分说地把孩子推过去。
　　陆镇渊只得小心翼翼地抱住东方钰。他太小了，太轻了，陆镇渊怕自己一用力就会让他断胳膊断腿。
　　然而下一秒东方钰就发出细微的哭声。
　　陆镇渊手忙脚乱，“怎么哭了？”
　　何承君把东方钰接过来，轻轻拍他的后背，哼起他娘亲以前常唱的摇篮曲，但忽然意识到孩子听不见，改为让手臂慢慢地左右摇晃，很快小孩又闭上眼，睡过去了。
　　而陆镇渊锐利刚毅的眉眼见着了温柔地散发母爱光辉的青年，仿佛要被软化，也透出笑意来。
　　其实何承君此时心情复杂。不是饿了也不是尿了，难道是因为将军长得太凶了才哭的？……不能说出口，说了他可能会失去下半辈子的幸福。
　　·
　　与温馨的将军府不同，皇宫里的气氛日渐压抑。
　　东方瞻感觉最近做事越来越不顺手，手下的人越来越不听话，也惊恐地发现他的怒火不像往常那样令臣子们匍匐着哀求他。
　　他像一只困兽，浑然不知自己沉湎于欢愉之时，就被戳瞎了双眼，拔掉了利爪。
　　直到他在陈贵妃宫中时，一群人闯了进来，一把剑插在了他面前，他才意识到是什么原因。
　　不知不觉，吴太尉在太云山养的亲兵已经包围了皇宫。就连禁卫军都少有反抗的——其统领是吴太尉的人。
　　“吴太尉，朕待你不薄。”东方瞻将陈娇娇护在身后，冷冷道。
　　“皇上，臣向来很感激您的恩泽。臣只是想，除妖妃，清君侧。来人，把陈氏关进大牢。”
　　吴太尉眯了眯眼，“至于皇上，被这妖女迷了心智，就在圣宸宫好好地写一纸罪己诏吧。”
　　·
　　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病了，今日不上朝。
　　刘应转达了这一事，又看着书房中的两人，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道：“大当家让小的原话转告夫人：
　　“你母亲，是大长公主，封号长乐。
　　“你父亲，是庄丞相独子。
　　“你的名字，叫东方眠。国师曾预言，你是新一代的帝星。你具有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权。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选择了，陆将军手中有兵权，而你有庄相一党的支持。
　　“是要让大景在暴戾恣睢的东方瞻手下走向灭亡，还是要……先灭了姓吴的反贼，再无后顾之忧地实现你治理天下的抱负？”
　　刘应说完，就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镇渊手一抖，毛笔上的墨汁在公文上洇了一个墨点。
　　何承君抬起下颌，微冷道：“一切都只差我这最后一枚棋子了，何必再问呢。你起来罢。”
　　“只是……将军。”他眸中情绪杂乱，“你愿意支持我去夺那个位置吗？”
　　……
　　陆镇渊放下了笔墨。
　　他之前偶尔会想：你本是官家的公子，又高中了状元，有修养有文采，你这样好，我却是山野村夫出身，只晓得打打杀杀。
　　现在他又想：你有那么尊贵的身份，将来若是成了九五之尊，那你还能像现在这样，一直看着我吗？
　　但我没有理由拒绝你，你的任何请求我都会答应。我只能尽我所能。
　　他开口道：“任凭差遣。”
　　何承君轻声应道：“多谢将军。我们，起兵罢。”
　　他看向窗外。
　　还不到梅花开的时候，府里只有几株枫树，红艳艳地随风招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