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不温柔

　　三班的平均分，依然是文科班第一。
　　高一的时候，除了几个实验班，三班也是普通班第一。这在明老师的教学生涯中，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她对学生们的状态，看得清楚。

　　“一般高二第一次考试，不论文理，难度都会大一点。”明老师说，“提醒大家，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一次考试能说明一些问题，但不至于决定你们高考的结果。”明老师环顾一圈，接着说，“不少家长，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了。请大家转告父母，没有特殊情况，我会开家长会的。”

　　裴笑徽听着，觉得裴蓉一定是这些打电话的家长中的一员。
　　从小，他的学习，就是裴蓉心里的头等大事。裴蓉大学没能上完，对他上学的事格外上心。
　　裴笑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扎在裴蓉心里，她在较劲。而只有裴笑徽考上了大学，这根针才能拔出去。

　　所以裴笑徽起初是被人撵着，分外用功。后来，他也摸着点快乐，因为考得好时，裴蓉会多对他笑笑，老师们也会对他多关心几句。
　　换句话说，因为好好学习，裴笑徽能获得更多的亲近。

　　可这些，来了一中之后，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明老师没有因为裴笑徽考得好，对他另眼看待，她关心着每一个同学。
　　考进前二十的同学，三班有六个，裴笑徽也没有像在三中那样，受到格外的瞩目。
　　而乔行归，打一开始，就不是因为裴笑徽学习好而走近他的。

　　这里的一切，都更纯粹一点。裴笑徽感受到了压力，却也同时感觉到了轻松。

　　裴笑徽和他的同桌薛辞，没有给自己太多的休息时间，很快就像之前一样，背书刷题。
　　他们最近在啃《逍遥游》，用乔行归的话说，这文章写的一点都不逍遥。

　　“希，你懂吗？”乔行归背不下去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胳膊向前伸着，“懂了跟我讲讲。”
　　“咋了？你哪儿不明白？”裴笑徽转过身，歪着头看乔行归。虽然被打断了，裴笑徽看起来并不生气。

　　乔行归深深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家不是无为而治么，都无为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写文章，让我们背…”
　　拉着椅子稍微靠近了乔行归一点，裴笑徽凑过去说：“我觉得吧，可能出世是为了更好的入世。”

　　乔行归坐了起来，看着裴笑徽，憋了半天，他沮丧地说：“希希，听不懂。”
　　“算了。”裴笑徽看着他，“背吧，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没得到满意答案的乔行归哼哼两声，他拽住裴笑徽的手腕，说：“你别走，咱俩一起背，不然我真是要睡着了。”
　　“好。”裴笑徽笑着说，“我背到野马那句了。”

　　“啊！这么快！”乔行归叫起来，“我的大鸟才刚飞。”
　　姚淼被这声吼叫醒了，揉着眼睛问：“怎么了？谁飞了？”
　　听着这些动静的薛辞，笑出了声。裴笑徽和乔行归对视一眼，同时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次乔行归考得好，乔杰从北京谈生意回来，给他买了限量版的球鞋和奥运会纪念品。
　　球鞋穿在脚上，不用显摆，大家都能看见。而那五个福娃，被乔行归摆在桌子上，给他当小门神。
　　可是他个子高，座位在最后一排，来往的同学实在不多。

　　偶尔有同学走过来，拿起福娃看看，说：“这确实和学校门口文具店卖的不一样。”
　　“那能一样么。”乔行归从人手里拿回来，心疼地吹吹，“我这是正版。”

　　福娃被乔行归宝贝得不行，按说在家放着更安全，可他耐不住，非天天带着。
　　这周他们坐靠墙一组，裴笑徽必须通过乔行归桌前，才能走到自己位子上。
　　每次路过，裴笑徽都会摸摸福娃晶晶，他很喜欢这只小熊猫。
　　“你也换着点摸。”乔行归吸着气，“给我们晶晶摸秃了。”

　　后来乔行归发现，摸摸这算是轻的。不到一礼拜，裴笑徽把他的福娃们，碰掉了三回。
　　“事不过三！”乔行归恼地拳头都握上了，瞪着裴笑徽。

　　裴笑徽愣愣地站在他跟前，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对不起，可是你放的也太靠前了。”
　　说着，他弯腰熟练地把娃娃们捡起来，挨个吹了吹。

　　姚淼对乔行归这一幼稚的行为，表达了数次无语。这次他没忍住，又说了句：“就该给他撞掉，笑徽，让他天天在这儿嘚瑟。我家有比这大的，我都没带来。”
　　“那你明天带来吧，跟他比试比试。”裴笑徽添油加醋地说。

　　本来一见着裴笑徽可怜兮兮的模样，乔行归已经心软了。可这会儿，这俩人竟然站一头了，乔行归可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人数不占优势的乔行归站起来，把历史课本一卷，赏了裴笑徽和姚淼一人一下。

　　裴笑徽愣愣地看着乔行归，没想到这人真动手了。
　　手上的书一扔，裴笑徽握住乔行归的手腕就反拧。毕竟先动手理亏，乔行归受着裴笑徽的力气：“哎哟哟，裴笑徽你力气挺大啊。”
　　俩人比试上了，乔行归往相反的方向用力，可他使不上劲，直被裴笑徽把胳膊扭得发疼。

　　“希希，松手。”乔行归赔着笑脸。
　　裴笑徽也笑，又把话说了一遍：“放家里吧，对你，对娃娃们，都好。”
　　乔行归耸了耸肩膀，像是表示认同。等裴笑徽安稳地坐到座位上，一个毛绒绒的东西突然从他脸庞飞过。

　　“送你了。”乔行归一手撑在脑后，手点在桌面上，“看你挺喜欢晶晶的。”
　　这让裴笑徽很意外，他刚想推辞，乔行归又说：“跟着你，我看它能过挺幸福。不过要是它想家了，就带它回来看看。”

　　“嗯，好。”裴笑徽听着乔行归腻腻歪歪的话，附和道，“我会好好对它的。”
　　“嚯，你俩搁这儿分孩子呢？！”姚淼越听越觉得这俩人的话不对，震惊地说。

　　裴笑徽和乔行归一起爬着楼梯，乔行归一步跨三层台阶，嫌裴笑徽慢，转身拽裴笑徽的手腕。
　　“哎，你慢点儿，五层呢。”裴笑徽嚷嚷。
　　乔行归没依他，大步向上。站在平台上，他手叉腰歪着头看裴笑徽一步两级地爬着。

　　“你说明老师同时找咱俩，能是好事吗？”这会儿乔行归反应过来了，开始琢磨。
　　裴笑徽喘口气说：“咱俩也没干啥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能有啥坏事？”
　　“也是。”听裴笑徽这么说，乔行归有底气了，“我们又没早恋，我考试还进步了呢！”

　　于是乔行归的心态，立刻从刚才的微微忐忑，变成了雀跃，好像此行是去领奖。
　　裴笑徽望着他的背影，笑着偏开头。

　　出乎他俩的意料，明老师找他们，是说薛辞的事情。
　　“最近我不是在调座位嘛，本来我想把薛辞往前面换换。一姑娘，天天跟你们男生堆里扎着。”明老师笑着说，“我就跟她提了一句，没想到啊，她给我写了这么一大篇。”
　　明老师抖了抖手上的纸，乔行归伸头想看，明老师一抽手，把纸压在桌面上。

　　“主旨呢，就是她不想换。”明老师说，“所以我叫你俩来呢，是想说，你们多关心关心薛辞。”
　　“嗯，我们一贯挺关心的。”乔行归扬扬下巴。
　　裴笑徽瞧他一眼：“你让明老师把话说完。”
　　乔行归立马点头哈腰：“您说您说。”

　　明老师看着他俩，笑了笑，说：“女孩儿啊，心思细。先前的事，她不说，我们也都知道，对她影响很大。”
　　“她愿意信任你们，这是好事。”明老师说，“也不用太刻意，有什么事，及时和我通气。”
　　“得令！”乔行归还敬了个礼，又把明老师逗笑了。
　　裴笑徽就稳重多了：“好的，明老师，我心里有数了。”

　　回班级的路上，乔行归若有所思地问：“笑徽，你说薛辞还想跟你做同桌，她是不是，是不是…”
　　“是啥？有话快说。”裴笑徽面无表情地看他。
　　“她是不是，喜欢你啊？”乔行归仔细地看着裴笑徽的表情。
　　只见裴笑徽的嘴巴张了张，转而又十分无奈，最后瞪了乔行归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知道啥啊？”乔行归懵了，“她真喜欢你啊？”
　　裴笑徽甩腿就走，乔行归在后面追他：“那你呢？你啥想法？我跟你说，不能早恋啊！”

　　每次考完试，总有一批同学会懈怠，乔行归就是其中一员。
　　相比之下，姚淼都显得比他用功。班长陈贝尔发资料的时候，见乔行归又在看杂志，说了他一句：“行归，我咋发现你最近一有时间就看杂书呢？你看你同桌，都在知耻后勇。”

　　没抬头，乔行归哼哼两声：“三水啊，他从小到大都只在发成绩那两周学习。我有数，不劳班长操心。”
　　这事，裴笑徽看在眼里。
　　走出立体几何后，他们进入了解析几何的大门。这部分，所有人都在摸索。而裴笑徽比之前学得顺多了，所以找乔行归问题的时候少了些。

　　果然，没太久，乔行归就出了问题。
　　一中出门向东二百米，有一家火凡书店。这家店的生意，确实十分火。不仅因为经营教辅书籍，还因为店铺里间，会卖最新的漫画和杂志。
　　一到大课间，火凡书店挤着学生，争先恐后地拿着最新一期的漫画翻看。

　　有时候，上课铃敲响了，还会有学生不回去。
　　对此，一中屡禁不止，把教导主任气得不行。

　　这天，齐主任气势汹汹地冲出教导处，就要去抓学生。
　　裴笑徽迎面撞上齐主任，只几秒钟，他反应过来，撒开腿就往火凡跑去。

　　挤进书店里间，裴笑徽怔住。只见窄小的屋子里，坐着的、站着的，全是人。他扫视一圈，看到乔行归坐在正中，捧着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原本嘈杂的小屋，因为裴笑徽的突然闯入，安静了片刻。
　　乔行归跟着抬起头，正对上裴笑徽的眼睛。

　　裴笑徽没有过多解释，直直地看着他，开口说：“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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