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难当

　　明平宫甚大，春深随着引路的仙童绕了一刻钟才到住处，是一方小小的院子，十分幽静。不多时渔画也随仙童到了，春深朝她笑了笑，渔画也柔柔向她笑了笑。美人儿真是怎么都好看。春深有心与她搭话，这时却有仙童捧着托盘上前来，盘里是青绿色锦云纹的宫装，仙童道：“院中有温泉，还请二位仙子沐浴更衣。”

　　洗罢换了衣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檐角的玲珑灯轻柔亮起，如一团柔软的月色。两人待要去收拾屋子，立在一旁的仙童却道：“春深仙子留步，请随我来。”

　　春深心内叫苦，她眨了眨眼睛：“我的东西还未收拾好……”

　　“仙子的住处并不是这里。请随我来。”

　　渔画目光沉沉，随着另一个仙童走向厢房。

　　春深疑惑道：“我们不住一起么？”

　　“君上另有安排。”仙童翻转小手，掌中浮现一盏小巧宫灯，“仙子请。”

　　仙童提着那盏宫灯行在前头，衣服上的花纹在灯下若隐若现。暮色低垂，宝石般的星子在天边亮起，四下一片静谧。风拂过竹林，竹林簌簌轻响，春深拈住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嫩红花瓣，望着郁郁葱葱的花木，不自觉露出了微笑，低声感叹：“春风如醇酒，著物物不知。”

　　话方说出口，她便忽觉一阵熟悉，仿佛也曾与谁漫步在这样一个草木芬芳、春风沉醉的夜晚，拈花而笑。四周景致似也曾在哪见过。春深摇了摇脑袋，暗自取笑自己。她这感叹莫名其妙，九重天自然是四季如春的。而这不识路的人，总是到哪里都觉得似曾相识，是以到哪里都认错路。

　　仙童行至一片碧湖前停下了，春深正欲发问，却见仙童以灯盏轻扣湖面，激起一圈涟漪，涟漪起处水波如被劈开，现出一条青石小路。

　　仙童将灯盏递给她。春深捏着那截竹骨，讶然道：“我住这里？”

　　眼前又浮现出那片水下的碧色花海，春深微微出神，回头便去翻翻古籍，不知那花叫什么，那样美的花儿……

　　仙童打断了她的出神：“仙子下去便知道了。”

　　青石路两侧是流动的水波，春深的脚刚踏上青石，两侧便有碎光亮起，似是某种会发光的鱼儿，连绵成片，延伸开去。春深提着宫灯缓缓前行，这石路向下倾斜，显然是通往水底，让她想到龙族居住的水宫。前些日子有个龙女来情劫司渡劫，还与她约好了带她去水宫玩来着……

　　听龙女说水宫是用白水晶打造，夜里也亮如白昼，若是这里当真如同水宫一般，那她住在这里，晚上如何睡得着？春深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青石路已变得平坦，五彩斑斓的鱼在她的头顶游来游去。春深抬手轻触，摸到一层柔和的水膜，一条鱼隔着水膜调皮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青石路渐渐开阔，手中的宫灯不知何时灭了，春深才恍然发现，此处光线充足，虽不如白日明亮，但也足够视物了。绕过一丛茂密的水草，前面现出一个小亭，倒并没有什么水晶宫。春深提着灯上前，碧绿的裙裾拂过那亭前的玉石阶，拂去了经年的灰尘。有人自阴影中走出，似已凝视她许久：“你来了。”

　　是聍明。春深心内叹息，并不多么意外：“战神。”

　　他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春深被他看得发毛，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衣裙上，抬了抬袖子干笑道：“很合身，也很好看。多谢战神。”

　　她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以往上九重天来见到的宫娥们穿着的都是白色宫装，倒也仙气飘飘，但也太难洗了不是。明平宫这样青绿色的宫装便很得她心意，又好洗又好看，这料子这花纹真是没的说，有空应当请教请教这天上的仙子们如何织出云纹来，回去带给彤水；听说彩霞也可制成布匹……

　　“是很好看。”

　　春深猛然回神，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啊？”

　　他是说衣服好看，还是说……她好看？这冷不防一句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战神已转了身向前走去，春深只得跟上。

　　除去头顶的鱼儿，此处景致与地上似乎并无什么分别。穿过亭子行了几步，鼻尖便嗅到一股清幽的香气，春深遥望着前方，停下了脚步。

　　聍明转身将她神情收入眼中，道：“你见过它。”

　　春深凝望着那抹碧绿，心道战神老奸巨猾，只得道：“是。跌入水里模糊中见得，当时只当是梦境。”

　　聍明望着那些花沉默许久，挥了挥袖，空中水纹轻荡，一座小楼赫然浮现。春深心里一跳。小楼只有三层，第三层的雕花窗半开着，仿佛曾有谁倚在那处一般。檐角系了精巧的莲花琉璃铃铛，静静地流动着异彩。

　　“去开门。”

　　春深一头雾水，提起裙摆踏上木阶，足音“哒哒”轻响。聍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提着宫灯缓步慢行，光线落在那许久不见天日的小楼上，木色温润得几乎发亮。那抹渐行渐远的绿色身影映着小楼前的碧色花海，伴着悠长的足音，仿似一幅逐渐褪色的，并不真实的画，一触即碎。

　　春深将手轻轻放在木门上。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万千尘埃穿过她的手，静静落地。

　　春深立在原地等着，战神却并未过来，她疑惑地回头去看。聍明神色不明，离她有十步远，仿佛这里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东西一般，只是负手凝视着小楼前那柔软绿嫩的花，站成了一个笔直的沉默的木头桩子。半晌他才开口，嗓音竟有些沙哑：“进去左手十步，桌上有一块木……”

　　他顿住了。春深满腹疑惑，依他所言走进去，果然见桌上有一块木头，一双筷子并在一起般粗细，旁边还有一把小刀，她估摸着应是要劈开做筷子。这里的东西古旧，散发着一种她形容不出的气息，是以她也没敢乱碰，回道：“看到了。”

　　战神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有回应。春深委实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得问道：“是要将它拿给您吗？”

　　……

　　又是漫长的沉默。

　　春深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将自己撇在这里一个人走了，欲要出去看看，这才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无奈地捧起那块木头出了小楼，心中猜测这木头难道是什么仙木，当得起战神这样高看，瞧他那极力抑制的颤抖的双手和掩盖不住的发直的眼神，她眼里这用来劈开当筷子的木头不会是什么绝世仙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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