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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时年正乾一十二年,大承国师陈大人来访。
“此子天资不凡,三年已至,便随我了断这凡尘。”
“去吧。”主母轻推了把小童。
“拜别父亲。”小童叩首道:“拜别母亲。”
虽是三岁,却已然沉稳非常,不似寻常孩童,他没有回头,一步步来到陈大人身旁,唤了声大人。
陈大人颔首,拱手道:“就此别过。”
满院子的人乌压压跪下,齐声道:“恭声国师大人。”
夜幕里难以看清众人的面容,只看见一院影影绰绰的人影,模糊不清,杂糅到一处,是喜是愁无人可知。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程家长子。
又过三年,嘉妃于长庆殿诞下一子,为七皇子,名朝,嘉妃晋为贵妃。
因诞生之刻正是日出之时,云霞升腾,紫气鸿蒙,为大吉之兆,陈大人亲下批语,此子有真龙之相。
一时之间朝堂再起风云,却未过五年,嘉贵妃薨。留下的皇子却无人愿接至名下,只安置于长庆殿中,着宫人照料。
“殿下!殿下!”兰香着急地在殿中寻找着。
兰香四下走动,掀开珠帘于后张望,却空无一人,她趴伏于地,又于床榻下查看,一无所获,大殿中除了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兰香姑娘!”
“李公公。”
“殿下不见了!”兰惜焦急道。
李公公闻言一惊,却不甚担忧道:“殿下许是又偷偷跑出去玩了。”
“可是祈福宴快要开了,这事耽误不得!”
兰香当即就往外走去,又说:“快去宫外找殿下!”
“你莫急!我这便去!”
李公公扶了扶帽子便往宫门走去。
一车撵从宫门中走出,上面堆满了杂物,守卫略翻看几眼便挥手放行,下仆推着板车置角落处,坐下暂歇了歇。
“哐当。”
木桶盖子震了震,下仆疑惑地看了眼,并无异样,便又坐了回去。
夏朝偷偷笑了笑,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街上人声鼎沸,都在为祈福准备,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里是自由的人间。
他无拘无束地在大道上跑着,一头黑丝早就散乱,不过衣衫华贵,旁人也不敢冲撞了他,只暗暗打量着他,猜测许是哪家贵人家的小公子。
当他过来时便有小贩大声喊道:“这位小公子可是要点什么?这绿豆酥可是甜的很。”
夏朝好奇地看了看,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绿豆酥,同他在宫里见的差不多,只是宫里的花样更多些,热气腾腾的绿豆酥,带着丝丝甜味,他吸了吸鼻子,便好似尝到了那甜味,而后退了开来。
小贩眉头一皱,一把盖上盖子,嘀咕几声。
他不甚在意,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瞧什么都新鲜,能出来的时候不多,每次都得费老大劲,哪有功夫管别人怎么看他。
李公公混在人群中垫着脚费力地张望,视线来来回回地巡视着,夏朝一眼便看见那熟悉的帽子,猫低了身子,悄悄地往角落走去。
夏朝一身衣袍都是上好的料子,在京城生活的人早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哪敢踩到他,下意识便避退开来,倒是把夏朝给暴露出来。
“小公子!”
李公公当即拨开人群向他走来,夏朝当即跑了起来,在人群中灵活地左躲右窜,像一尾黑色的鱼,眨眼间便要消失,李公公焦急地加快了步伐,跟在后面追。
“大人!”
青峰敏锐地挡在马车门口,却不妨这人一溜烟硬是从窄小地缝隙跑了进去。
夏朝目不斜视地躲入马车,倒把这马车的主人挤了开来,他蹲在马车角落,缩在这人身后,又团起衣袍,藏地严严实实。
李公公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见人影,他急得一头汗,远远看见路边停了辆马车,便走了过去,正要相询,却看见这马车低调非常,悬挂着三个小小的铃铛。
他神色一肃,止住脚步,深深弯腰,说:“拜见大人。”
马车静悄悄地,未见人影。
青峰抱剑冷酷道:“退下。”
“是。”
李公公退至一旁,恭敬地看着这辆来自承天国师殿的马车远去。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他这才直起身松了口气,擦了把脑门的汗,自语道:“差点冲撞大人,真是罪过。”
夏朝看着这一身白衣的主人,丝毫不避讳,直言道:“你是谁?”
俨然把自己当这马车的主人般,倒是先发制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视着这人,没有丝毫溜进来的心虚。
宗明衍垂眸,说:“七殿下,您该回去了。”
“你知道我?”夏朝坐好,再次问道:“你是哪位大人?”
“我是宗明衍。”
夏朝想了想,说:“京里没有姓宗的大人。”
马车行至宫门附近,又于一旁停下,青峰打开小门,说:“请。”
夏朝看着宫门,又看看宗明衍,说:“原来你也要参加祈福宴。”
宗明衍不语,青峰一脸冷肃地立于马车旁,这两人都没有搭理他,于是他提着衣袍从宗明衍身旁走过,下了马车,看着马车轱辘缓缓碾过,驶向宫门。
“殿下!”
李公公赶来,一把拉住他,说:“可急死奴了。”
“宫宴还有好久,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自顾自地往宫门走去,问道:“刚刚那辆马车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李公公遥遥看着那辆承天国师殿的马车,又看着小小的夏朝,一时无话。
因着昔日那句批语,大人们都讳莫如深,圣上的心思也难以寻摸,连嘉贵妃的暴毙亦是宫中忌讳,此间重重复杂难言,是以七殿下一直对承天殿所知不多,凡事只要提到殿下和国师,总是不免让人多思量一些。
夏朝没等到答复,又见他面露难色,便摆摆手,说:“不说就算了。”
“殿下恕罪。”
长庆殿里兰香已经等候多时,见他回来便忙不迭地准备起来,沐浴更衣后又给他梳头发,带上小小的玉冠。
镜子里的孩童肤色白皙,眉眼分明,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兰香恍惚看见了昔日嘉贵妃的影子,那昳丽明艳的面容,她轻轻摸了摸夏朝的鬓发,看着精致的小玉冠说:“这是皇后娘娘今日送来的。”
夏朝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
“铛——”
九重钟鸣响起,宫宴开始。殿内灯火通明,成辉帝高坐于首位,神色和煦,面上隐有笑意,在场众人无不锦衣华服,夫人们言笑晏晏,一派和乐融融。
夏朝安静坐于桌案后,身旁是六皇姐和八皇弟,六皇女看他一眼,轻嗤一声,八皇弟闷不吭声,只垂首看着桌上一盘盘珍馐菜肴。
六皇女生母是何妃,居于临华殿,娘家为何家,正是如今的何尚书,同她相比,八皇子则是生母身份低微,入宫六年也不过是个贵人,也无显赫家世撑腰。
“王将军此去平西北流民之乱,路途遥远,如今未归,本宫这心里也是担忧得很。”皇后对将军夫人说道。
“待他归来朕定重赏。”
将军夫人叩谢道:“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宫女鱼贯而入,低眉敛目,奉上菜肴,皆是色泽鲜明,精致小巧,令人食指大动。
“朕记得小七爱吃这个。”
随时一旁的宫女会意,端起这碟绿豆酥,送到夏朝桌上,夏朝起身谢恩:“儿臣谢父皇。”
成辉帝看着他,感慨道:“如今小七都这般大了。”
“是啊,臣妾记得朝儿出生时才那么大一点,小小的。”皇后笑道。
夏朝神色不变,一副安静模样。
大臣们隐晦地对视一眼,笑而不语,只作感慨模样。
成辉帝笑着摇摇头,只说:“这许多年全仰仗国师了。”
“大承洪福齐天,必将国祚绵长。”
“得此仙人,陛下何须多虑。”
“……”
“叮铃。”
三清铃铛响起,青峰持着铃铛走入,白衣仙人缓缓而至,一身白衣清冷无暇,神色漠然,黑发被云纹白玉冠牢牢束起,一丝不苟。
成辉帝收敛笑容,起身走下玉阶相迎,与之相对,说:“宗大人。”
殿内众人皆跪拜行礼,神色恭敬,口称:“拜见国师大人。”
夏朝悄悄抬头看着宗明衍,眼睛转了转。
宗明衍略一颔首,疏离而冷淡。
他亦不过二十年华,却已然受万人敬仰,神色怡然不惧,一身白衣当真如谪仙般,恍若自世外而来,目下无尘,断绝俗世,无喜无怒,无情无爱,承袭国师殿,护佑大承。
三清铃声不绝,隐隐有大道天音自天际传来,丝丝缕缕的清气护在他周身,吹拂起他的衣角,面冠如玉,容色冰冷,仙人不可亵渎。
他的到来,减去二分烛火,却更添一抹明亮的雪色。
成辉帝神色肃穆,亲手点燃香火,面朝东方,迎风而立,说:“幸得仙人庇护,此乃大承之幸,百姓之幸,凡夏氏子孙,皆以国师之礼敬之,不敢轻慢,不得背弃。”
他双手奉上香烛,于香炉内立稳,而后向宗明衍略躬身相请。
宗明衍手持香烛,香烛无风自燃。
“承此誓言,护佑大承。”
他当先于香炉前盘膝打坐,护体罡风连带香炉一同罩住,众人于后安静跪坐,静候烛火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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