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老了

　　“那操作技能呢？手术呢？”

　　肖图更难堪了，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道:“也不记得了。”

　　“这么严重？”

　　“连肌肉记忆也没了？”

　　“这到底头部受伤得多严重才把这些全忘完了？”

　　“这以后怎么给病号看病做手术？”

　　“嘘，小点声，病人还在这呢！”

　　肖图听到他们的讨论，只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罪人在游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静，不要耽误病人休息。”张主任郑声道，随后侧首安排旁边的陈医生：“陈医生，待会你带实习生穿刺。”

　　陈医生看了一眼肖图，应道：“好的。”

　　查完房后，张主任经过肖图时，低声道：“来我办公室。”

　　肖图点头，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门口时，突然一个人影挡在眼前，操着一口不知名的口音喊道：“肖医生！你回来啦！”

　　肖图差点被他吓到，定睛一看，眼前的中年人佝偻着背，约莫四五十岁，瘦削的脸上皮肤发黄，略显宽松的外套下裹着消瘦的身躯，但看着肖图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异常发亮。

　　“你是？”

　　“我是王孬子啊！之前经常找你看病的啊！”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肖图歉声道。

　　“没事没事，你成天看那么多病人，记不得我也正常。”王孬子嘿嘿笑道，“我上次吃的那个最新的靶向药，吃了俩月了，效果不怎么好，你看我这种情况还可以换什么药治？”

　　肖图对他的病情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说的最新的靶向药是什么，更无从谈起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既羞愧又不安的他，想挪动脚步逃离这里，但责任和教养迫使他待在原地，一时间两种力量争锋，谁也不落下风，他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孬子是吧，好的，待会我们调出你之前的病历看看，然后给你答复好吗？”

　　不知什么时候张主任走了出来，这番回答着实替他解了围，肖图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待那人离开后，肖图才跟着张主任进去。

　　张主任坐在办公桌后的沙发上，道：“肖医生，你看着状态有些不好啊！你这个失忆是怎么个情况？之前你请假的时候可没说你失忆啊。”

　　他这语气不轻不重，但肖图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威严，他缓了缓紧张悸动的心神才面不改色道；“我之前高速上撞到防护栏时，安全气囊弹出来，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头一直晕晕的，当时没当回事，后来发现好多事记不起来了，才意识到这个严重性。”

　　张主任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才道：“脑病科怎么说的？”

　　肖图也觉得这个借口有些拙劣，但仍硬着头皮继续说：“去查过了，器质性损伤暂时没发现，他们暂时也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

　　闻言，张主任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道：“你都不记得哪些？”

　　“基本的理论知识还记得，但是最新的诊疗知识和动手操作方面不记得了。”

　　静默半晌，张主任无声叹口气，安慰道：“没关系，忘了那就重新学起，就当从初级医生学起吧。”

　　听了这话，肖图一直提在胸-口的心才稍稍有所放松，他很害怕现在一无是处的自己被辞退，给31岁的自己造成大-麻烦。

　　俩人在办公室谈了一会，肖图把自己不足的地方一一说出来，待他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郑佳已经穿刺完了，见他回来，放下手里的工作坐了过来。

　　她一脸八卦的样子道：“肖医生，我听陈医生说，他老婆生了，是个女儿呢！”

　　“陈医生？”肖图有些蒙圈，看了一眼对面和病人家属谈话的陈淮，旋即意识到她说的应该是这个陈医生，低声道：“女儿好啊，体贴乖巧小棉袄。”

　　她突然贼兮兮地问道：“你是不是连这个也忘了？”

　　肖图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医生，见他没有反应，尴尬地笑笑：“呃，忘了，不过还好你提醒了我。”

　　对面的陈淮听到他们的对话，从绕过办公桌来到这边，微笑道：“肖医生，到时候过去喝满月酒哦！”

　　“啊？”肖图有些不知所措，陈医生突然邀请他去喝女儿满月酒，按说一个科室的同事，这种邀请合乎情理，但他现在的内在是个大三的实习生，看着一个前辈对自己邀约，他有些怯场了，而且平时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和其他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人情世故方面。

　　陈医生大大方方在他旁边坐下，开口道：“大家这么久的同事，到时候一定要来哦！”

　　肖图本想直接拒绝的，但看着对方的眼睛，话到嘴边又拐弯了：“我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也说不准。”

　　从小到大，肖图在同龄人里一直是不合群的存在，但他对老师、年长者、德艺双馨的前辈都有种本能的敬意，出于礼貌，他没有直接拒绝。

　　陈淮：“也不知道你这失忆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你之前的老病号经常过来找你，指名要让你给他们开刀呢！”

　　“是、是么？”肖图不自觉有些喉咙发痒，“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陈淮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睛，关切问道：“你好像有些紧张？”

　　肖图以手扶额，干笑道：“啊，我、我头有点不舒服……”

　　陈淮见他这样，安慰道：“不舒服？那你要注意身体，不要有太大压力！”

　　肖图应道：“谢谢！”见他走开了才松了一口气，他双手抱肘，趴在桌上，突然感觉到有人盯着他，蓦地吓了一跳，问道：“你看着我-干嘛？”

　　郑佳歪着头还在打量他，直看的他心里发毛，虽然俩人实际肉身年龄相近，但肖图心里是把她当前辈的，低声道：“郑医生，怎么了？”

　　郑佳眼神里充满疑惑，不解道：“肖医生，我怎么感觉你失忆后，气质都变了。”

　　肖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笑道：“是吗？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她砸了咂嘴，似乎很不理解的样子：“现在的你，眼神总是有些飘忽，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吧，没有之前那么自信稳重！”

　　听了这话，肖图有短暂的失神，他向来不是个自信的人，突然被别人说自己自信稳重，他感觉有些陌生，旋即意识到她这说的是十年后的自己。

　　那时事业有成所以自信稳重也是有理所当然的，肖图解释道：“哦，我失忆了嘛，好多东西不记得了，自然没有成竹在胸的感觉了。”

　　“可是我觉得你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肖图笑笑：“失忆了而已，换你碰上这种事，你也跟换了个人一样！”

　　郑佳单手托腮，一副迷思的样子：“可能吧。”

　　肖图正对着电脑屏幕熟悉系统病人情况时，突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走了过来：“肖医生，你就是肖医生吧！”

　　那人一脸殷切的样子，肖图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鼠标，问道：“你是？”

　　“哦，我是12床的病号，听说你治肝病很厉害，我是慕名而来专门找你看病的，当时住院时你不在……”

　　这时又来一个患者，这人是门诊咨询的，也是冲着肖图来看病的，肖图本想拒绝的，但失忆这个借口对科室、医院的人尚且勉强接受，对于患者来说，就不那么能接受了。

　　患者刻板且近乎刻薄的认为，医院的医生就是救死扶伤的，医生生病也不能耽误病人就诊。

　　而且医生若是失忆，患者会对医生失去信任，对于医生、医院来说，都会丧失患者。

　　肖图自然不敢说自己失忆，而是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但这招也不行，病人是来看病的，在人家眼里你既然来上班了，而且是个久负盛名的医生，即使说自己生病了，只要不躺下，也要给病人治病的，只要病人情深意切的恳求，医生就得为他们救死扶伤。

　　没办法，肖图一个个仔细问过他们的病情，说了基本的诊疗方法，但这些毕竟都是书本是上浅薄的基础知识，来大医院来看病的，自然都是从基层医院治过效果不佳的。

　　肖图说的这些，有的连久病成良医的病号都懂，自然不能满足他们。

　　渐渐来的越来越多，不一会就有十多个患者围着肖图，不禁让人疑惑，为什么今天这么多门诊病人来住院部看病。

　　有些等不及的，郑佳在旁边帮忙看了。

　　“肖医生，您说的这些治疗方法已经试过了，您还有别的好办法么？”

　　“就是，您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么？这些治疗方法我刚才不是已经给你讲过了么，没用！”

　　“你吭吭叽叽的算怎么回事？倒是说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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