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债

　　既然暮啼不愿意说，那何冬自然没招。只是固定住暮啼乱晃的头，把金钗重新插进了她的头发。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叫喊声，声音细腻温柔，冰清玉洁：“暮啼,暮啼，你在不在这？”

　　暮啼面色苍白，何冬一挑眉，道：“找你的，冰湖涟玑吗？”他说罢，就要去开门。

　　暮啼噌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冲着门扑了过去，大叫：“别开门！”这一声喊得惊天动地，气壮山河。门外的那个声音似乎顿了一下，脚步声渐渐进了些。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着，还是抬手敲了门：“暮啼？你在里面吗？”

　　“我他娘的不在！”“......”“操！你给我滚开！玄涟，你给我滚！！！”

　　何冬被她吼得脑仁生疼，反手堵住了暮啼的嘴。又仰头对外面的玄涟说道：“玄涟殿下，您要不还是先走吧，暮啼现在情绪不好，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议。”

　　玄涟沉吟了片刻，道：“仙尊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您就这么来到青月峰意欲何为，您自己心中清楚，您最好不要打什么歪心思，尤其是孟安晨。”随后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舍的又说了一句：“暮啼，咱们见一面好么？我有话和你说......不，不是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解释一下，你别躲着我好么？”

　　暮啼似乎疯了一般，一把掀开何冬：“滚！”

　　何冬被推在墙上，揉了揉被暮啼咬了一口的手指，讥笑道：“玄涟殿下好大本事，居然能让我们暮啼大人气成这样，连见一面都不肯呢。”

　　玄涟没说话，只感觉他叹了口气，贴着门的暮啼突然浑身一颤，离开了门，双手交叉搓了搓肩膀。

　　何冬眼尖手快，赶忙扶住了暮啼，给她输送灵力，同时一把拉开门。

　　门外玄涟一身蓝衣，眉目柔和间又紧锁着，一双凤眼紧紧盯着何冬怀中喘着气的暮啼。他的一只手僵在空中，还是刚刚把门的姿势，苍白如雪的指尖上还微微闪着妖媚的蓝色。

　　“玄涟殿下好生厉害，见叫不出人来，居然还施法冰咒。”何冬眼睛紧紧盯住他，玄涟则是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三步。

　　暮啼紧紧皱着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眯紧，费力地骂道：“我操了！玄涟，你他娘的，上次给了我那一次冰咒还未散去，使得我满头青丝皆成白发，现在你又给我加了一道。”似乎暮啼身上很冷，呼出的气息竟然凝成了白气。她靠在何冬身上，颤抖地别过头:“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玄涟想上前去，被何冬一掌击回，他又低下头近看着自己的指尖：“暮啼，不是的，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次也是上次也是，你听我解释，这不受我控制啊。”

　　暮啼则是推了一下何冬，与他拉开距离，反手落下了一道结界，把自己和两人都隔绝开来，拔下金钗亲吻了一下上面的欢堂梅，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走回到了屋里用力甩上门。

　　何冬回头看了一眼，玄涟还是没动，只是盯着暮啼远去的方向，眼里都是绝望。

　　何冬嘴角一翘，直接绕过他下了山。

　　孟良月刚刚说去山下了，那他只能下山去找他了，暮啼这边施了结界，除了她自己谁都打开不得。

　　何冬悠闲地抱着头，一面看着景色，一面思考暮啼的白发。

　　他认识暮啼是在十一岁时，暮啼的家族发生了一场恶战，导致整个灵狐族就只剩她一个人，好在被何冬的父母捡了回来，细心呵护，助她重整了族群。他第一次见到暮啼时，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站在欢堂梅树下弹着箜篌，神色很放松，嘴角带着笑意，眼睛扭向何冬时，眼里浸满了温柔。

　　何冬记得当时，自己是把暮啼当姐姐看的，而那时候暮啼也的确是那么做的。

　　每天带着他去灵界开阔眼界，带着他修炼，甚至在何冬困得迷糊时用灵神载着他回了门派。

　　看着自己的儿子与暮啼如此熟稔，何冬的父尊很是欣慰，直接提出了让暮啼与何冬契约......

　　后来也就是这样，暮啼就成了何冬的神武契约灵。

　　想必玄涟认识暮啼时一定比他认识暮啼时还要早，那暮啼那次重伤，会不会也是因为他？

　　“何寒葙你怎么来这了？今天风大，回屋去。”何冬脚步一顿，转过身打量四周，无人？那这声音是哪来的？叫他何寒葙的也就只有那一人了吧。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何冬一笑，也不回头去看，伸出一只手攥住，笑眯眯道：“才一会不见，安晨又来投怀送抱了？”

　　果然他一转身，孟良月站在他身后一脸高深莫测地睨着他，看向他时眼神闪躲，想抽回手，却被何冬紧紧握住不撒开。孟良月侧过脸借着另一只手咳嗽时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

　　转过脸来时，竟又是一副娇羞的表情，眼神荡漾，嘴唇微微抿起：“你干什么来了？我刚才好像看见灵狐王暮啼了，是她吗？玄涟去追她了，你看到了吗？”

　　何冬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又是右手？？？孟良月不会是右撇子吧？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啊，看到了。”

　　孟良月歪头：“那他们人呢？”“......我房里。”“！！！玄涟进去了？”

　　何冬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孟良月微微震惊:“玄涟从来不接触女孩，更不会单独和一个女孩共处一室。本来我见到他匆匆去追暮啼时就很不解，他们怎么会认识?”

　　那何冬就明白了，微微颔首。孟良月见他这一副恍然大明白的表情更是疑惑了：“你怎么了?”

　　何冬摇摇头，心里却是冷哼了好几声：“玄涟你可真是出息，居然还敢追求我们暮啼大人，也不怕练功时打死你！”

　　孟良月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何冬从笑到严肃在到嘲讽，伸出另一只手摆到他眼前挥了挥：“何尊主，我刚接到门派委托，你们暗氏寒梅旁的那个白鹭山上闹出了妖物吃人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一下？”

　　何冬懒洋洋地挑起眼，道：“哦？那山上闹妖物又不是一两天了，上个月就有人写过委托书给我门派，我派弟子去看了，抓到了一个猪妖，眼下正在我们灵谷塔阵着呢，又出来一次？”

　　“我觉着不是猪妖，没有百年修为的妖怪近不了活人身，况且我听说死的都是男子，男子阳气更盛，普通妖怪早就魂飞魄散了，怎么还可能吃得只剩骨头。”

　　何冬手摸了摸下巴，赞同道：“你说得也是，我看过那猪妖，修为不过几十年，连人身都只能化一半，那个猪头可把我恶心坏了。”

　　“那我去准备车马，你也回去准备一下。”孟良月自然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向山上走去。

　　何冬无语，自己又要走回去？？？

　　两个时辰后，何冬站在山脚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着树看风景。忽而听见车马声响近了些，他抬头看去，红色的玄马，红色的车马轿子，还有一只白得似乎没有血色的手挑开门帘。

　　孟良月换了一件衣服，不过......还是红色的，领口处绣着龙凤嬉戏的图案，颈间一条银链子缀着红色的水晶和铃铛，面帘又被他带上了。

　　他坐在轿子上，向下看着何冬：“你就穿这个出去？外面下着大雪。”孟良月半张脸都隐在帘子后，只是轻轻一扫他，转而盯着自己拨着帘子的那只手。

　　何冬闻言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道：“哪里不妥？我觉得挺好的？”

　　孟良月叹了口气，手蓦然收了回去，在车里似乎拿了一件什么东西，隔着车窗抛给他。

　　何冬伸手一接，是那日孟良月画给他的袄袍，但自己清晰得记得，自己把他叠在了床上，孟良月是怎么拿到的？？？

　　“翻翻衣袋。”“哦”

　　何冬抖开衣服，见衣袋处鼓鼓囊囊的放着一个细长的物体，他伸手探进，摸出来一把扇子。拿出来一看，赫然就是暮啼。

　　只是他握住扇子时能明显感觉到寒冷，又突然颤抖褪去，复又如此。他明白暮啼现在应该是中了□□，正在打坐去除，用自身灵力压制，所以化为了神武扇。

　　那刚刚应该就是孟良月去取衣服时。见到的暮啼。但暮啼设了结界，他怎么进去的？？？难道她晕过去了，体力不支化成扇子，结界就解除了？那玄涟......

　　何冬猛地抬头看向马车，抽了抽嘴角，还未开口，孟良月就说话了：“她应该是化为扇子时躲到那件衣服里了，是玄涟带着衣服来找我的。”

　　何冬握着时冷时暖，还冒着白气的扇柄，传了一些灵力温暖，收到了衣袖中：“暮啼不要他解释可以，但他当我眼前给暮啼下冰咒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须臾片刻，马车内的孟良月走了下来，站在他面前，思考片刻慢慢跪下。

　　何冬震惊，他不是没被人跪过，甚至更有人求他时给他磕过头过他。但那是孟良月啊，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玉河凉月啊，他冰清玉洁，不曾给人行过大礼，今日却跪在了自己面前，这算怎么回事?

　　孟良月闭了闭眼又道：“我替玄涟向暮啼和你道歉，他的确是无意所为，最近他的灵流暴虐，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释放，所以我尚且不让他离开身边。刚刚他去得急，我便也没拦他。”

　　“可有解法？”

　　“无解。”

　　何冬眼前一黑，难怪他要跪自己，传说中玄冰之凤冰湖涟玑之冰可封万里之池，百里之海。一个冰柱可以连通天地。冰咒则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轻则黑发变银丝，半月大疾忍受冰锥肌肤之痛；重则，冰凝寒骨，彻底冰冻，虽有意识不会死去，但失去行动语言，就如同冰雕一样，时刻清醒，不老不死，日日忍受冰冻三尺之痛。

　　暮啼中了两次。

　　杀人偿命都不是何冬的作风，要杀就杀个彻底，诛全族的那种。

　　但是孟良月他怎么能下得去手，玄涟......你好生狠毒。

　　何冬蹲下来，与孟良月持平，伸出手摊开掌心，道：“玄涟给我。”

　　孟良月不言，只是摇摇头。何冬想扶他起来却也是扶不动他。

　　孟良月自己也有些羞恼，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不跪天不跪地，乃至自己的父尊都没让他跪过。他成长在万丈光芒中，打记事起就是门派的小公子，小尊主。他没有跟谁道过歉，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歉意，但是他必须给暮啼和何冬一个交代，不然就彻底得罪了暗氏寒梅。玄涟啊玄涟，你怎么会惹上她呢。

　　何冬想吼他，但是看着那个男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闭上眼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他心里默念了好些遍：暮啼对不住对不住，这事跟孟安晨没有关系，先让他起来好吧，斩草还得除根，解铃还须系铃人，拜托拜托，这事我到时候自会找玄涟算账的，孟安晨是无辜的。

　　“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心疼你师尊了，嗯嗯嗯，行！我听见了！知道你俩感情深，我是死是活无所谓。”暮啼估计是听到了何冬这一番似乎跪在她坟前一顿下生死令还要保媳妇的话语，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正在打坐的手都在颤抖，心里鄙夷道：“这他娘的才见了几面，感情就深成这样，打不得骂不得，跪一跪都不成。当初那月姬跪你身边哭着抱你大腿也没见你惜香怜玉过啊！！。

　　何冬赔笑，暮啼又道：“玄涟你别动他，他的事我自己解决。”

　　“啊？为什么？”

　　何冬绝望大叫：“我就知道你俩有一腿！”暮啼似乎终于把□□压了下去了，掌心向下一压，眉头才渐渐舒展开，她又开始对着何冬翻白眼：“要你管，行你宝贝你的便宜师傅，不行我青梅竹马？赶紧去扶着你那个心肝宝贝甜蜜饯吧啊。“

　　何冬一听，心想也好，他细细打量了暮啼一番，见她没有什么变化就放心了。既然暮啼松了口，又不让自己插手，那自己就懒得管这个破摊子了。

　　就在他欢天喜地要退出灵神交流时，暮啼又淡淡说了一嘴：“你小心些，孟良月对我设的阵法没有感觉，他身上定有秘密，不知道他对你有没有别的想法，你还是留点心眼，别色令智昏!”说到后面又是一记白眼。

　　何冬哪管得那些，收起欢天喜地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孟良月说：“你起不起来？”

　　孟良月：“不起，我看管不利，应该替他道歉。”

　　何冬一挑眉：“那这样吧，你把玄涟叫出来，给我家暮啼大人鞠个躬说三句“暮啼大人威武，暮啼大人貌美如花”，说了我就原谅他。”

　　孟良月眼睛都直了，这个人......有病吧。

　　没等他回话，突然一道蓝光从他手腕上的链子闪出，玄涟跪在了孟良月前，冲着何冬就磕了一个头：“这事与孟良月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剐悉听尊便，他身子骨弱，仙尊让他起来吧。”

　　“玄涟！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出来干嘛？！”孟良月看着他怒道。

　　何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又感觉谁抵着自己的心脏，闭眼探去，暮啼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心脏上，一脸阴森地看着他......

　　他简直要崩溃了，本来谁都不想伤害，这怎么弄得左右不是人，好像全场就只有他一个恶人一样。

　　我......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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