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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
恶事做尽的大哥在面对我们善良勇敢的警察叔叔时,大概一半是装傻充愣,大手摸着扳指坚定一问三不知之策略,手脚抽搐的来,又口吐白沫的走,余下的一半,自然上演龙套式的角儿,脑门儿磕得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紧抱叔叔的大腿誓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而叶小姐的夫君,却为港台警匪片的未来开辟了一条金灿灿、亮闪闪的光明大道,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夹着万宝路,瓦亮的皮鞋搭在桌上,一枚流里流气的银色耳钉嵌在右耳上,额头上摆明写了几个大字——老大?舍俺其谁也。
那边,一干警察伯伯看看这儿,又瞅瞅那儿,可谓汗如雨下。
“莫先生,请问上月十八号凌晨三点,你在做什么?”一个法国男人直看着老虎,不紧不慢,一双棕色的眼自有一份鹰的犀利。
在场唯一的女性同声翻译。
“三点,你小子脑歪啊?当然是卧被窝里睡觉了。”
某女眉一挑,自动过滤中间一句。
“这个人,两位认识吗?”从同伴手中拿过一张照片,平放桌上。
老虎一斜眼,身旁的韩尚文扶了扶眼镜,“自然,这是我公司的一名职员。”
“贵公司的这名职员最近照常上班吗?”
“早在上月底,他已向公司递出辞呈。”
“原因?”
“事实上,是我公司先一步提出请他另谋他处的。”
“哦?”
“我公司才成立不久,一直秉承‘欲成事,先做人’的原则,该员工虽然就任以来尽心尽力,然而……上个月经警方确认,他至今已染有近半年的毒瘾,公司上层经讨论,决定由他自己递出辞呈。”
叶雨菲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眼,在译到‘毒’这个词时,对方似乎也是一怔,
韩尚文,‘天虎帮’的第一谋士,的确是不简单。
那边一阵短暂的沉默,男人双手交叠,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斯文的微笑,“本月三号,南海湾捞起碎尸,经鉴定,应该正是贵公司的这位职员。”
嘴上稳稳的译出中文,叶总似无意后仰在沙发上,一只小手悄悄溜到老虎背后,掐起一小块,然后……本想翻个大白眼的老虎眼一圆,还不轻不重的抽了口气,全然一幅‘真假?我咋不知道’的模样。
“为此,我与董事长深表同情。”韩尚文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嫂,唇角轻一扬。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终,与身边人低语几句,棕眼男人起身,礼貌的伸出手去,眉毛扬起一抹似笑非笑,却品味深长的意味,“多谢两位今天的配合。”
“哪里。”韩尚文伸手,点到即止的一握。
老虎也懒得搭理,一手搂起小娘子往外走。
“叶小姐。”忽的,男人叫住她,
正对上狭长的凤眼,他微一笑,用有些别扭的中文,慢悠悠的一字一顿,“百闻不如一见,幸会了。”
“你认得他?”上了车,老虎皱了皱眉毛。
摇了摇头,叶雨菲单手抚着有些苍白的额头,仍在品味那一句‘百闻不如一见’,倒,颇有些意思。
“今儿个多亏了嫂子,哥,不请客撮上一顿可说不过去。”文子笑眯眯的上了驾驶席,一拧钥匙,车立马嗡嗡喷起烟来。
“你小子,真就知道个吃。”老虎一仰,斜倚在了真皮座位上,想啥?叨来叨去,还是老丈人一句话最对他胃口,
年轻人嘛,心思若那么多,短命。
他虎爷可还想活个百八十岁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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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向蓝姐要了个包间,一行人风风火火直杀过去。
酒过三巡,一帮半醉的小崽子吆喝着下了楼,文大军师虽洁身自好,斜眼一瞅自家已婚哥哥,一阵摇头晃脑,也随人潮离去。
门一关,包间里只余下了一对小夫妻。
虎爷这边借着暧昧不明的气氛,直勾勾的瞅着小女人,仰头灌下一杯马爹利,又瞅,然后又灌,越看,越觉得自家宝贝长得好看。
经验欠缺的叶总最终不敌,败下阵来,将目光落在一搂舞台上,微微幽冷的灯光下,一个冷艳的女人手持银麦克,略微沙哑的嗓音将一首英文曲子勾勒得深邃多情,一袭墨色礼服,一弯浅似初春青柳的眉,一双纠结了愁思的水眸,在这染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凡尘下,恍惚的,竟升起回到民国时代大上海舞厅的错觉。
“她就是蓝姐?”难得细细看一个人,朱唇媚眼,眉宇锁情,放在古代,当也是名‘但教君王毁江山’的尤物。
老虎一怔,留心瞧了瞧她的脸色,面上却仍大大咧咧,“嗯。”
叶同学认真的打量,从上到下、由内到外,直到老虎差点心虚的来上一句‘没你好’之际,人家终于点了点头,“漂亮,有气质。”
一句话呛得虎爷直皱眉毛,再一看小女人悠哉的和着曲子打起拍子,一向最烦娘们儿唧唧歪歪的老虎这回心里开始泛起疙瘩,
“好?”怕这小妮抽筋,人又问了一遍。
诚实的叶同学再次点头。
“为啥?”这回,口气可有些不善了。
眼前冒起小问号的叶总一侧脸,正对上相公凑过来的大哥脸,老虎一手揽起女人细得叫他心疼的小腰,老婆稳稳落在了腿上。
善于思考的小妮想了想,“你认为,我该感觉不舒服?”
“吃味!”妈的,他也想了老半天才记起这词儿。
叶总眨了眨一双狭长的凤眼,半天,呵呵笑了,还是很不淑女的那种,手搂住人家的脖子,笑得前仰后合,像个恶作剧后的孩子。
“笑啥?”大哥反倒有些懵,小妻子瞧不出他一脸严肃?
好半天才止住的叶总看着自家可爱的男人,“像拍电视剧。”
雷倒……老虎瞅瞅怀里还抹眼泪的媳妇,又想起某些可疑细节,忽的,一个荒谬,却似乎很符合状况的认知一点一点勾勒出了雏形,
“你,处过几个对象?”她的第一次是他的,无可厚非。
这回,小狐狸可笑不出了,微一怔后,脸上竟浮现两抹淡红。
于是乎,一阵寂静。
“妈的!”忽的,老虎大手一拍桌子,恍然大悟,
他堪称天上有、地下无的完美小妮,竟然,竟然从没谈过恋爱!真叫他不知是喜是忧……喜,是自然的,自个儿女人将身心全都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哪个知道了,能不高兴得直蹦!忧,却是忧在自己这个只有大略概念的‘老公’,与那只会折腾个啥破琴的成家男人,在这傻丫头心里,到底各自占了个啥位置……
“男女之间的事,想想也会懂。”叶总不以为然。
看看这孩子,老虎心中泛起了一种也不知是啥的滋味,叹口气,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傻丫头,那咋会一样呢。”大手慢慢撑开小妮纤长的手,然后十指相错,曲起,抵死缠绵、相偎相依。
心弦,似乎被这只覆了厚茧的大手轻一撩拨,蛮横,却不粗鲁。
她想,很多很多年后,她依然会记得这一天,
有一个男人,将生了胡茬的下巴放在她肩上,与她十指相交,无怨无悔。
记不得是在哪一本书上读到的,
这个手势,象征着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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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怀旧英文曲悄然点燃舞池,人声鼎沸下,微一低头的蓝姐下台披了件墨色的西服,在众小弟的开路下,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男人,
“干坐着,也不知道叫个人?”接过细长的酒杯,为男人倒酒。
韩尚文一笑,晃了晃高脚杯,一双上扬的桃花眼似乎蒙了些迷醉,“你呢,不上去?”眉一扬,意为二楼。
“明知故问。”蓝姐抿唇一笑,拿起个杯子也自顾的倒上一杯,上好的S MIRNOFF,口味干洌、劲大冲鼻,一入喉便直烧上心坎儿,她喝酒从不十一小口一小口的泯,太累,不如仰头一口来得干脆,
杯空,她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一双柳眉间绕起了浑然天成的妩媚,“那叶家姑娘,我瞧不错,老虎这回是沾上福气了。”
韩尚文的目光扫过疯狂舞动的人潮,唇角的笑微微敛起,
“这女人,不是个简单人物。”
“哦?”蓝姐似乎饶有兴趣,“什么作为,能叫你文大军师也称一个服?”
男人修长的手把玩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荡出了几道涟漪,“肩上扛着麦穗的主儿在老北京城里放下一句‘生女当如叶老三’,这话第二天一路传上了钓鱼台。霸了上海餐饮业三十年的老不死撕破脸面和她斗了两年,一声‘后生可畏吾衰矣’闷头回家养鸟去了,再说海那头儿一帮捆起钱能填平渤海湾的牛鼻子,见了她也得和和气气的叫声‘大侄女’才能睡舒坦。叶家老三,人挑白了往外送,那些个皇城里土生土长的大少也不敢伸手接,你说,我一混子服不服?”有些事,不费心思去寻上一寻,怕是一辈子也瞧不出点眉目,
叶家下的棋可谓步步为‘赢’,生意做大是在大洋彼岸,如今想进一步扩张至传承几千年的华夏大国,单凭钱,难……但若又结了个沿海一方称雄的好亲家,其中斤两,自个儿掂量掂量,哪个能拿不准?
韩尚文压了压眉心,手下的一道痕印又深几分,
“沾上这么个角色,自家哥哥偏生又一头栽了进去,我瞧着,照他那撞塌南墙还直着走的性子,只怕最后心窝子能叫那女人伤个透。”
蓝姐笑了笑,透着万种风情的眼角此刻却微微下垂,怎么会不知,傻虎子,对这心上的人儿,打掉牙齿和血吞了,也是个一个字,拗。
缘分自有天注定,她从不强求,
是没资格,更是明白,
这强求来的,叫作‘债’……
缓缓,杯空,韩尚文向后一仰,手有些懒散的搭在了沙发上,
良久,才又张了口,“她,这几天怎么样?”
“能下床了。”蓝姐柳眉一蹙,侧过脸,正看已半醉的男人,“文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小子这是在玩火。”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一低头,任几缕长发遮住了眼。
“姐,爱情是什么玩意儿?我算明白了。”很久很久之后,在这注定倾注无数人奢望与追逐的南柯一梦下,他喃喃自语,一抹溶了细碎悲伤的深邃缓缓流过眸底,这个男人扬起唇角,似乎是笑了,
“妈的,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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