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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这几日,宁珩之也没闲着。沈明洛和谛听二人走了的第二日,常买他们竹子的老伯形色匆匆地扣开山门,说这几日夜间,柯亭镇与方圆十里的几处小镇有走尸出没伤人,闹得镇上人心惶惶,求宁山主下山除了这些害人的玩意儿。
宁珩之便带着闻风、听雨下山去了。
原以为只是些易除的走尸,不过两日就可除干净了。
等到了镇上一看,作乱的根本不是走尸,而是活尸,足有十数余只,男女皆有,且都正值壮年。
他们不似沈明洛一般,身上沾染了地府的阴气,还带着阎王的一点修为,能将活尸直接超度,只能把活尸捉住,封到棺材中,不让活尸再出来伤人。
捉活尸是项体力活。
活尸力大无比,还一根筋,看准了谁就会穷追不舍,纵使断手断脚也要一直追,而且凡世的水火、兵刃伤不了它们一根头发。
短短三日下来,不说闻风、听雨了,就是宁珩之也消瘦不少。
其因有三:追活尸;抬活尸;抬棺材。
今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客栈内,闻风、听雨趴在床上相互捶背。
宁珩之挨着他们,正在泡脚,一派惬意,眉毛微微舒展。
捶完了背,闻风出去打了两桶热水,师兄弟两人也泡起了脚。
他们两个坐在宁珩之面前,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珩之。
他们师父何时这般……平易近人了?
宁珩之:“看为师作甚?”
闻风道:“师父,您今日似乎格外的……非常的……弟子愚钝,不知如何形容。”
听雨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一拍闻风的大腿,激动地说:“对!人间烟火气!师父,您今日特别的有烟火气。比往日,更像个普通人了。”
闻风点头表示赞同,凑近听雨夸了他一句。
“烟火气……”宁珩之低声道。
“师父,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听雨满脸诚恳,“您啊,就像是刚还俗下山的……”
闻风赶紧捂住他的嘴:“听雨他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然而听雨还是挣扎着,含含糊糊地吐出三个字——“小和尚”,换来师兄对他额头的一记敲打。
闻风借口说水凉了去换桶水,赶紧拉着听雨出去了,留下宁珩之一人在房里。
“师兄!你做什么?”听雨挣开闻风牵着他的手,“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对……”
“那你还拉我下来!”听雨双手叉腰,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师父他确实是有烟火气了,像个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冰疙瘩了。
听雨很为师父高兴。闻风虽也是高兴的,却另有隐忧。
坐望流云山的修行之法,讲究无牵无挂,自在随心。若有了牵绊之人,能相知相守也就罢了;若不能,牵绊之人便会成为心魔,夜夜使人受锥心刺骨之痛。
“师兄,你不能这么想事情。”闻风说完心中忧虑,听雨开口道,“修成正果之前,哪怕修为高如师父,一派掌门,一山之主,那也只是区区一介凡人。神州之上,仙门何其多,修仙之人何其多,又传承了多少年,出了几个神仙?寥寥无几,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修仙修仙,修到最后,都是人。沾染烟火气怎么了?有哪里不好?有牵挂怎么了?哪里不好?”
听雨说完这一堆,闻风觉得自己有些钻牛角尖,杞人忧天了。
自从青陵宗回来之后,听雨去藏书楼啃了好几本书,这次总算说得过闻风了,喜形于色。
烟火气么……
宁珩之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行至柯亭镇,已是夜半时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钱人家还在大门上贴驱邪的符篆,街上连打更人都没有一个。
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一片。谛听用尾巴在身上的鳞片里翻翻找找,勾出一颗用红绳穿着的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递给沈明洛。
沈明洛帮他挂到双耳之间,像是姑娘家的额饰。
夜明珠虽小,但发出的光却不弱,足够照亮前路。
走了不到十步,便听到了活尸的低吼。
沈明洛在谛听背上伸了个懒腰,捏捏谛听的耳朵,把头埋到耳边的毛发里,带了些郁闷:“走到哪儿哪儿有活尸,我这运道也是奇了。”
谛听用尾巴拍拍她的头,“兴许是我们阿洛特别漂亮,特别招它们喜欢呢?”
“呵呵。”
“打不打?”
“打啊,还能放任它们为祸乡里吗?”沈明洛刚要翻身下谛听,就见三道剑光闪过,齐刷刷地往前头有活尸的地方去了,“去看看。”
谛听一跃而起,正正好跳进了活尸的包围之中。在谛听的威慑下,活尸齐齐退开十步之远。
人呢?
谛听的尾巴戳了戳沈明洛,传音说:“上头呢。”
沈明洛抬头一看,只见宁珩之师徒三人正御剑停留在活尸上方,听雨的剑还左右晃动,可见其听课时没少走神。
“下面的前辈,您可还好?”——是闻风的声音。
沈明洛跳下谛听的背,谛听化为人形,脖颈上带一条夜明珠项链。
沈明洛抬手放了两道火圈,将活尸围住,不得动弹。“学聪明了,不和活尸赛跑了?”
“阿洛姐姐!”听雨雀跃地道,几乎就要在剑上跳起来了。
“好了,回去吧。”谛听道,“天亮了它们自会化为灰烬,倒时黑白无常自会来勾魂。你们不必管了。”
闻风、听雨如蒙大赦。听雨忍不住道:“太好了!前辈你是不知道,三天,我们封了整整十只活尸!差点没累死!”
“能护佑一方百姓周全,再累也值了。只是这活尸着实不好对付。”闻风道,“我们这样出现一只除一只,终归只是治标不治本。若要根除活尸,怕要费一番功夫。”
“不好对付就对了。”谛听凉凉地说,“自古,背离天道之物就没一个是容易对付的——路上捉了只活尸回来,这两天一起研究研究,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五人回到坐望山时,天已大亮。
闻风、听雨和走了一路的谛听回房补眠,沈明洛则在房里把捉来的活尸从头到脚探查了一遍,毫无头绪,只得先去闭目养神。
初秋渐近,晨起时有阵微风吹落几片桂花树叶。
沈明洛回屋添了件衣裳又出来,想来是昨夜睡得太晚,今早大家都起不来。一整座山都安静非常,除了偶尔几声鸟叫。这让沈明洛觉得十分自在,轻松不少,连脚步也更加轻盈。
用厨房里的剩下的饭和鱼简单煮了个粥,沈明洛就回去找活尸玩了。
「活尸,体内只余一魂一魄,非生非死,水火不侵,可被操控。此活尸为女子,观其样貌,正值妙龄。手、脚一圈淡红色,应是绳索之类所致。手、脚、眼下等处已浮现斑纹。」
在纸上记下这些后,就去探查活尸体内情形,片刻后,添了句:「二魂六魄被人强行抽离,抽离时如百爪挠心、冰锥刺骨,痛不欲生。」
探查一圈下来,沈明洛浑身汗涔涔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唇上也无血色,放下笔就趴在桌上,浑身上下再提不起一点儿力气了。
并非是所用的术法格外耗费体力和修为,而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这人生前竟生生遭受了此等折磨——探查之术即是让施术者魂魄重历一遍被施术者所经历的,喜怒哀乐都如亲历般真实。
魂魄重历都尚且如此……
用手撑一下桌子站起身来,走到那活尸面前,爱怜地摸了摸她头发。
“姑娘,那时的你该有多疼啊……你放心,我会查明真相,替你报仇。”
“报仇”二字一出口,沈明洛周身戾气如同饿了多日的狗,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吃肉。
活尸身上的怨气无疑是戾气的上佳养料。
谛听和闻风、听雨吃过粥后,过来看活尸,谁知还没进门,就被黑雾吓了一跳。
“我去……”谛听心道不好,让闻风、听雨找宁珩之过来,自己则大步上前踹开门。
果不其然,沈明洛身上的戾气又发作了,不过看样子不严重,人尚清醒。
见沈明洛站在活尸面前,谛听一下就明白了,顿时气上心头,心道:不是说过活尸会影响你,怎么就是不听,非要作死?这小青鸟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
于是上去就是一通吼:“你是不是有毛病?跟个活尸四目相对?找死啊!”
“我没事,不用担心。”沈明洛有气无力地说,说完一阵脚软,往地上倒去。
谛听骂骂咧咧地揪住她的袖子把她扶起来,但动作太大,把袖口扯掉了一半,露出掩藏在下面的疤痕。
沈明洛白得近乎病态,浅红的疤痕显得突兀又刺目,格外能吸引人的目光。
谛听捏住她的手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些凶巴巴的,软了不少。
沈明洛就任由他捏着,她现下没有什么力气能把手抽回来。
“往年一到生辰,掌门就会来割一刀,取一碗血。”她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过去十几年间,她已经习惯了。
她知道沈原这么做是错,也厌恶、痛恨沈原,但是割腕取血于她而言,同吃饭喝水没多大差别。“阴司不管阳间事,你要怎么给我出气?”
谛听虽然气愤,碍于阴阳两界规矩,也只能道:“阿洛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沈明洛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问谛听道:“青鸟血有什么了不得的作用吗?”
“青鸟血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啊。”谛听扶沈明洛坐到床上,倒杯茶塞到她手里,“不过好歹是灵兽的血,人喝了应能延年益寿几年。”
“能解毒吗?”沈明洛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了这个问题。
“要看是什么毒了。有解药的毒一般是能解的。无解之毒,就是中了必死的,解不了,但估摸着能延缓毒发。”
“能延缓多久?”
“一年半载,最多两年。”谛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沈明洛腿边,“像我这样的,能拖个四五年呢!”
“你还挺骄傲。”沈明洛喝完水,把茶盏放回床头的柜子上,“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谛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明洛把自己的猜想讲出来。
“我曾在溯回镜中看到过母亲的过去。在母亲的回忆里,沈原下山除邪祟时中了一种无解之毒。他回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很可能就是把我掐死了。”
“因此我猜,有人告诉他,亲生骨肉可解他所中之毒。而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大概缘故复生了。死人怎么可能复生呢?”
“沈原就算再怎么惊慌失措,也会将我上下检查一遍,看是否有异状。眼角处的青色印记怎可能不被他察觉?沈原便知道我体内并非人的三魂七魄,取而代之的是青鸟之魂。为了活下去,他便将我割腕取血。”
“阿洛……”谛听正欲说些什么安慰她一二,闻风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
“不好了不好了!听雨丢了!”
“什么?!”沈明洛和谛听同时蹿了起来。
沈明洛让闻风先冷静不要着急,问道:“去找过你师父没有?怎么丢的?在哪儿丢的?”
闻风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们刚刚去叫师父,师父把自己锁在藏书楼里不出来。下来的时候,听雨说要去后山抓几条鱼,很快回来。我等了一会儿,听雨没出来,想着他可能是贪玩,就去叫他。可……可是,后山一个人都没有!我御剑在山里飞了一圈儿也没找着人!”
谛听当机立断:“闻风,你跟着我把坐望山再里里外外搜一遍。阿洛,你去趟藏书楼把宁珩之那个不靠谱的叫出来。一个时辰后,后山汇合。若找到了,皆大欢喜;若找不到就再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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