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基本上24小时不分离，白天在书房有志一同的学习，晚上则去海边漫步或者在府中观星，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初恋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让人沉醉，明明已经日夜在一起，可是当清晨第一眼看见他却还是免不了心怀激荡，仿佛吃了蜜一般的甜。唉，难怪古人形容少女情怀总是诗啊。也只有在这个最纯的年纪，才能有最纯的爱情吧。悄悄掩过书卷，偏头打量他，面如美玉，目若寒星，抿唇不笑时，似有万千愁苦凝聚在他眼中，让人不由得心疼，展颜一笑时恰如三月春风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只想沉醉其中，永不醒来。正凝视中，冷不防撞上他的目光，不由得脸一红，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捉住了现形一般，他莞尔一笑，并不多言，取过我面前的纸，纸上是我方才无意中写的两句话，“你写的是什么？”他蹙眉问道。我写的是简体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看着他答道，他的脸慢慢的红了，转向我的目光逐渐热切起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低声的重复，从来没发现他的声音如此的好听，低沉而醇厚，他唱歌一定也很好听，我不免遐想。
　　“为何不用我国的文字书写”停了停，他不解地问道。“繁体字笔画太多，我现在勉强能认得，写可写不出来”我实话实说。他不觉莞尔，起身来到我身后，“来，我教你。”“握好笔，对，就这样。”我们共同握一杆笔，实质上基本由他来操控笔杆，我只随着他运笔如锋，写罢，我仔细辨认了一番，轻念“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他颔首“诗经中我最喜欢这两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靠在他身上，与他两手交握在胸前，我闭上眼睛，喃喃“我也最喜欢这两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觉得中国古代所有歌颂爱情的诗句没有超过这两句的。”他贴近我，耳边传来他温润的气息，“中国古代是什么？”“中国是我们那个时代对国家的称呼，古代是泛指以前的朝代。”“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睁开眼睛，看着他，“怎么了”“你们这个国家建立之前是什么国家。”“哦，我是说，你讲讲你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吧。”“说来话长”他拥着我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白云，悠悠道来，“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后晋朝统一，但很快又陷入分裂，胡人进犯中原，我们的祖先只好逃到南方建立了南乐，而鲜卑，匈奴，氏族，羯，羌则在北方征战不休，先后建立了代、梁，齐，燕、赵这五个国家，与南方对恃，到目前已经有上百年了。从前由于北方混战不休，自顾不暇，所以南乐还算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可是近些年，拓拔鲜卑所建立的代国逐渐统一北方，向南方逼近。恐怕南北百年的平静就要打破了，不出几年，南北定有大战发生。”原来他们还处于五胡乱华时代，我读过那个时代的历史，西晋灭亡后，五胡进军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中原十室九空，北方征战不休。汉人逃到南方建立东晋苟延残喘。大乱三百年，直到隋朝再次统一全国。在学校学的历史书上对这一段历史记载语焉不详，只是模糊的说这一时代是胡汉民族大融合的过程。事实上，过程惨烈无比，是汉人充满血泪的一段历史。百姓卖妻鬻子，争相逃难。甚至被胡人充做军粮。很多地方都是千里无人烟。 “你看天有多蓝，云有多清，可是说不上什么时候便会阴云密布。”我抬眼望着秋日晴朗的天空，赞同道“天有不测风云。”“可恨朝中那些达官显贵，成日只知勾心斗角，醉生梦死，却对眼前的危机一无所知。”看他激愤的样子，忽觉他很可爱，他对自己的国家民众还是很关心的。紧紧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如果真有大战发生，怎么办？”他轻抚我的发丝，“你认为呢？”我抬起头，正色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兵来将挡，水来土挡，跟他们拼了。”他轻笑，复又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如果他们真敢打过来，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我读过好几年的兵书了，苦于没有实践的机会，正好拿他们开刀。”我听他说得豪气干云，不由也热血沸腾起来。“我会将我所学的知识全部都贡献出来，助你完成千古伟业。”他将我搂得更紧，“阿云，我们永不，永不分开。”
　　即便知道未来很可能会战云密布，也并未对我们平静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相似的成长经历，不为人知的痛苦心境，孤寂已久的灵魂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我们彼此信任，相互依赖，曾经阴霾的心灵也逐渐变得清透。我从来也没感到生活竟然会这般美好。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尝了一下自己制做的水果罐头，嗯，味道还不错。用一个大碗盛好，走回房间。阿澈这两天有些发热咳嗽，连带胃口也不大好，饭只吃一点就不吃了。我打算仿效罐头的制作方法，将梨去皮去核切成小块，加入冰糖用水煮沸，再冷却，使之浸透汁液。工序倒不复杂，只是比较费时，我昨天晚上已经制做得差不多了，但为了味道更好一些，我还是将其浸泡了一夜。回到房间，阿澈倚在床头，手持一卷书，目光却有些迷离。见我进来，有些气息不稳的道“你去哪了。”挣扎着要起身。我坐在床边，扶住他，“慢点，当心头晕。”扶他坐好，勺起一块梨并汁液，送入他口中。他一振，点头道“好吃。”“当然好吃了，这是用我们现代制作罐头的方法制做的，最是开胃了。”又喂了他一口。他咽下，不解的问“罐头是什么”“罐头就是将水果煮熟加入冰糖，然后用玻璃瓶子密封，吃的时候再打开。最是开胃不过了。我从前难受不想吃东西时，就吃这个。”我一勺一勺小心的喂他，他默默咽下，眼中含着泪光，他极力忍耐，我只做不见，但是他终没有忍住，落下泪来，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在被子上，他哽咽道“你对我真好，除了母亲从来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过去跟母亲在一起时，我生病，她比我还要急，整夜不眠不休的照顾我。后来独自来到渔阳，每回生病虽有大夫来开药，侍从侍候我喝下去，可是这只是他们的职责，没有人真正的关心我这个人。”我心一痛，忙取过手帕为他拭泪，他抓住我的手，“阿云。”便紧紧搂住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居然让他感动如此。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上高中时，我的同桌，一个男生，他每回吃东西时都会问我吃不吃，还不由我推辞的给我一盒糖。我当时的感觉也是这般的感动，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主动给过我吃的东西。那只盛糖的盒子，我一直留着。人是多么容易满足的动物啊，尤其是那些缺少关爱的人，只要稍稍对他好一些，他就会感动得不行。我轻拍他的背，他渐渐平静下来，转移话题“你从前经常吃罐头么？”“不”我摇头。“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吃么。”“小的时候，罐头还算是比较稀罕的食品，家里很少买的。买了也多数都给我小侄女吃，有一回我多吃了一口桃，我哥就骂我跟我小侄女抢。”我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长大后，自己挣钱了，可以随便买了，我又不再想吃了。”我苦笑。人往往就是这样，苦苦追求什么不得时，到了一定时候就会放弃。以后这个东西就算摆在面前，任他予取予求时，他恐怕也会不屑一顾。就像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用妈妈从单位带回来的便笺纸写字，妈妈很恼怒，骂了我几次我也不悔改。有一回狠狠的打了我一顿，我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碰那种便笺纸了。后来妈妈给了我一大叠，我却将它当成草纸，随便乱写乱划。我从小就是这样一个倔强，骄傲的孩子，心肠偏软，自尊心却高得出奇，不管现实中如何碰得头破血流，也总是不改初衷。真不知该形容为勇敢，还是冥顽不灵。他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小时候，看到哥哥们吃月饼，圆圆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向他们要，他们不给，还骂我，我跟母亲哭诉，闹着非要吃月饼，母亲百般哄我，我也不依，后来母亲气急，狠狠的打了我，打完我，她却哭了。”“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吃到月饼了，却发现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好吃。”“这或许是心境的转变，亦或事物本来就如此。别想不开心的事了，你在病中呢，来，把这些汤也都喝了，润肺的。”我将碗递给他，他听话的一饮而尽。我刚要离去，他却拉住我，我笑看他，“你睡一觉，会好得快些。”他摇头，“我已经睡得够多了，头已经发沉了。陪我说说话吧。”我点头，也坐上床，他立刻拥住我，我很享受这种爱抚的感觉，也很需要这种感觉，因为从我记事起就不记得我的家人爱抚过我了。我微闭上眼睛，“说什么”“对了，你既然来自千年后，那你一定知道南乐国后来怎么样了吧，讲给我听听。”“我所知道的古代国家中并没有南乐这个名字，所以我了不知道它的命运。”“ 哦，也罢。事先知道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了，你刚才说的装罐头的玻璃瓶子是什么啊”“玻璃是一种透明又易碎的东西，可以做成碗状，就像这只碗的形状一样”我指了一下搁在桌上的碗，“但是是完全透明的，像冰一样。”他好奇心大起，“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那么它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呢？”“如何制作出来的”我拼命的回想高中时学的化学，但是化学课上好像没有讲玻璃是如何制作出来的，看过的世界通史倒是提到过，“好像是用海滩的沙子与石灰石用高温融化在一起，然后向融化的玻璃中吹气，制成各种器皿。由于玻璃不透气，具有保温的作用，我们那个时代都是用玻璃窗，而不是用纸或纱糊成的窗。既保暧又使屋内明亮。”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想了想“还有在平板玻璃上渡上银，就成了玻璃镜，比铜镜要清晰得多。”我瞄他一眼，见他听得入神，越讲越起劲，“还有呢，将厚玻璃磨成凸起和凹下的半球状，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望远镜，可以看到看远很远的景物。单独的凸起的叫做凸透镜，用它来聚集阳光，可以将纸点燃。”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那个时代还用玻璃来装裱字画呢。”“玻璃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我一定要做出来亲眼看一下。”“什么”我吓了一跳，“你要做玻璃”他含笑挑眉，“可是我只知道理论上的做法，从书上看到的，我可不知道实际上如何操作。”我老老实实的承认。他笑了起来，“可以找人试试看啊，渔阳这儿的手工艺人多着呢。”我抓住他的话头“为何说渔阳这儿的手工艺人多啊？”他脸上进心颇有些无奈的表情，“你也看到这了了，多山，又靠海，能种田的地方是少之又少，所以这儿的人只好想其他方式谋生了。有很多人都逃到外地去了，这儿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荒凉。”“怎么会这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依我看这儿的环境如此优美，如果利用得当，不会比上京那些大城市差的。”“谈何容易啊，我这两年也没少跟渔阳太守商讨，可是民以食为天，这块地方耕田太少，比不得江南那些鱼米之乡啊。”他叹气。“陆地上耕田少，可以在山上种田啊！”我不以为然道。“在山上种田”他露出吃惊的表情。“是啊，叫做梯田。”“何为梯田？”“就是环山修成的像阶梯一样的田。”“如此就太好了，渔阳人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如果在全国推广，会救活多少啊。”他越说越兴奋，竟向我作一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上官澈领教了。”我扑哧一笑，打了他一下“得了，这些也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对了，说到书，你上回说的印刷术，要是能应用，不知有多少学子要感激涕零呢。我听渔阳太守说过，他小时家穷，书又贵，买不起，竟然连《史记》都没有看过，更不必说诸子百家了。”我点头“这倒是真的，印刷术发明之前，书只有少数的达官贵人才能拥有，但是印刷术出现后，书就大大推广了。”见他半天没说话，不由得好奇的看向他，摸着他的头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他握住我的手，意味深长道“我一点都不难受了，你为我做的水果罐头，还有那些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我从前不止一次的怨过老天的不公，但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怨它了。”“为什么？”我明知故问。他的回答是拥我入怀， “因为有你，阿云。”我们的目光交缠，良久他吻上了我的唇，轻轻的将我压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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