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

　　圆月已经爬上了山顶，夜晚渐浓。但济州府衙内，却是灯火通明。
　　只见一仆人接住一只白鸽，取下信件便马不停蹄得朝屋内走去。
　　屋里一个男人正低头，坐在书桌旁，一只手撑着头，黑暗中他紧蹙眉头，脸色惨白，似乎是因为极度痛苦，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还没等那人将信件交上去，坐在书桌旁的人就开始重重得咳了起来。
　　“知府大人！”家仆吓了一跳，立刻冲上前去，但是又不敢肆意动手，只能无比焦急得杵在一旁。
　　咳了一阵之后，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手拿过家仆递过来的信。
　　他眯着眼睛慢慢得看着信，短小的信件，短短几个字，他似乎要用整个后半生来细读一般。
　　许久之后，他终于重重得叹了口气，喉咙里的痰也滋滋作响。
　　看完信件，就粘触手可得的蜡烛的火苗，短小的纸立刻焚烧殆尽。
　　仆人不敢多问，站在一旁待命。
　　男人站了起来，因为许久盘坐着，双腿都已经麻了，突然站起来，差点摔倒在地上。
　　借着银色的月光，男人的头发似乎比平日里更白了些。
　　河阳知府，马隆亭，已经六十有余。
　　马隆亭站稳了，回头问仆人，“她睡了吗？”
　　“回知府，睡着了。”
　　“嗯。”马隆亭清了清嗓子，“写封信告诉山里面的家伙，钦差马上就要到了。”
　　“是！”仆人说完便拱手退出房间。
　　马隆亭闭眼，手扶着柱子，食指在柱子上有节奏得敲击着。
　　哒……哒……哒哒……
　　“顾浮卿……”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马隆亭的呼吸声。
　　此时的顾浮卿和纪衡，已经渡过了小溪，顺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走过去。
　　纪衡跟着顾浮卿，拨开路上交错的树枝，不解得问，“顾大人说要出来找东西，到底是找什么？”
　　虽说遇到这一档子奇怪的事情，但顾浮卿又不是天外神人，怎么可能来预知未来呢？
　　顾浮卿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得回应道，“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何处奇怪？”
　　“为什么有人想跑出来？”
　　“难道要在里面等死不成？”纪衡回答。
　　“出去也是死，呆在里面不是活得更久吗？”
　　月亮缓慢得移动，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了山头，慢慢得暴露出它原来的全面目。
　　纪衡眯了眯眼，“冲动为之？”
　　“问的好，那么为什么冲动？”顾浮卿停下脚步，“倘若一点希望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件事？”
　　帐篷外面不是士兵就是尸骨，为什么还想要逃出来呢？逃出来又能去哪里？谁能来帮助他？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顾浮卿看着纪衡说，
　　纪衡冷静得回复道，“还有人逃出去过？”
　　顾浮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普通的百姓是对抗不了官府的，不能说是逃出去，更应该说是漏网之鱼。”
　　在官兵抓人的时候，总会有一小部分溜走，而溜走的那一部分既然没有上了官府的通牒，就说明这些人逃走也许官府根本不知道，或者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如果能够安顿下来，必然会想方设法营救乡人，现下洪水肆虐，官府霸道，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山林之间，不就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天然庇护所吗？
　　纪衡背手而立，看着前方的丛林，站在原处不再走动。“那么看来顾公子你捡到一个大饼了。”
　　顾浮卿听了这话也是立刻停顿住，她面色有些白，轻轻得转身看着纪衡。
　　月光之下两人对视，片刻之间，仿佛道尽了言语。
　　“纪公子怎么就这么敢确定是一个大饼，而不是一个大陷阱呢？”
　　顾浮卿徐徐走到纪衡身前，仰头看着那张带笑的脸。
　　纪衡面色丝毫不紧张，反而冲着前方的黑暗的丛林一笑，“顾公子害怕了吗？”
　　“那纪公子会救我吗？”
　　纪衡挑眉，低头看着顾浮卿。虽然此人在这危急关头还是如此淡定高傲，但是居高临下得这么看着她，这惨白的面容和弱小的身躯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难道顾公子要等丧命了才肯搂住我的腰吗？”纪衡说着，也不管顾浮卿有多么木楞，左手一把揽过顾浮卿的腰身，右手折下了离身体最近的一个木枝。
　　顾浮卿猝不及防得撞向纪衡的胸膛，头被动得埋在了他的脖颈之下。只感觉两个人的身体向后倒去，一股危机感袭满全身。
　　月色下，丛林间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小人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弯弯的小刀，在空中划过，刀身过后，却依然留下一道青色的光痕。
　　如若不是纪衡搂着顾浮卿向后倒去，并向后移动数米之远，只怕，顾浮卿就要命丧于此。
　　空中，顾浮卿的一缕头发被划断，随着风，吹向暗处。
　　纪衡后移数米之后，便立刻停稳，搂着顾浮卿面无表情得看着那个奇怪的小人。
　　小人身高不到一米，头发是炸开的，有一臂之长，身上只是披着几块破布。他的眼睛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头很大，看不见眼睛。
　　五官非常奇怪，鼻子就像被打肿了一样，嘴巴很长，但是却用线条封了起来。借着月光不难发现，那针脚极度乱，似乎是随意为之。
　　小人的嘴边上全是血迹，更准确的说，是整个身体都是血迹，嘴旁边还有一些碎肉，那些粗陋的线似乎因为过度挣扎被拉开，有些断了几条，现在正粗粗得喘着气，似乎方才那一刺已经损耗了很大的元气。
　　顾浮卿被纪衡这么抱着很不舒服，她想要转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纪衡立刻意识到怀里的人是何想法，轻轻得说了一句，“别看……”别被吓着……
　　后半句还未说出口，纪衡突然意识到怀里的人是顾浮卿，不是一般人。
　　两人奇怪得对视，纪衡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这不是怕对手被你吓跑了？”
　　顾浮卿眼神凌厉，“既然能与你对视良久，那估计心里的承受能力也够强了。”
　　纪衡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话，不料小人又突刺了过来，手中的小刀十分有力，且灵活鬼变。
　　纪衡倒是想靠近些，仔细看看这怪物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怀里面还有个顾浮卿，若是一直和他纠缠下去，只怕，顾浮卿仙长的墨发要所剩无几了。
　　纪衡左手更用力得楼着顾浮卿，轻轻点地，旋身而起，那小人刺空，但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上空的那人却翻了身，一脚将他踢出数十米之外。
　　纪衡稳稳落下，手中的木枝指向小人。
　　小人似乎没有痛感，摔倒之后又立刻扑了过来，手中那弯弯的小刀直刺纪衡。
　　纪衡向前埋进一步将左手的顾浮卿推后身后。右手拿着树枝向前横劈，一股强大的气流充斥而去。
　　那小人根本来不及躲闪，手中的小弯刀被震得粉碎。
　　气流就如同利刃划去，斩杀之后，树叶粉碎飘落，两旁的树木岩石都一分为二，小人胸口被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一股暗红色的血液喷了出来。
　　好在纪衡和顾浮卿两人站得远，没有溅在身上。
　　待他们上前看时，小人已经死绝，但是暗红色的血液却一直流着。
　　一股恶臭味从小人的肚子里飘了出来，接着三条细细长长的乳白色虫子从小人的肚子里爬了出来，但是没过一会就扭曲成一个圆，一动不动了。
　　顾浮卿和纪衡走上前去细看，却听见纪衡有些冰冷得说，“这是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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