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羡

　　不太对劲。但事态紧迫，不值得深思。云微留在原地，卫浮笙上了台阶走到秦四襦的跟前叫他的名字。

　　两句以后，秦四襦才有了反应。

　　“怎么了？”他偏过头，一双瞳孔颜色浓黑，脸上倒是平淡。
　　卫浮笙默默看了他一会，暗地里松了口气，“先走吧，海妖要追上来了。”

　　大殿两侧出口处的石雕像依旧是蠃鱼和麒麟，二选其一。他们说话的空隙，云微已经来回打量了一遍，她其实更倾向于选择双翼蠃鱼那条路。

　　从经验上看，神殿上下都是反的。蠃鱼麒麟一正一邪，说不定寓意也是反的。

　　“我们走这条路吧。”云微冲着卫浮笙说道。此时秦卫两人正一前一后下了阶梯，云微看过去的时候，目光瞬间被卫浮笙身后的秦四襦吸引。只见他步伐略显僵硬，俊朗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双眼却直直的看向前方。

　　浮笙手中剑光闪烁，云微眨眼之间，分明看到秦四襦瞳孔突变，黑珠扩散眼白占据全部，咋看之下，竟然同方才那些海妖的眼睛一模一样！

　　“师兄，小心后面！”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云微飞速提醒，手中袖箭已发。同一时刻秦四襦掌心凭空长出武器，细长的骨鞭环绕前方卫浮笙的脖子两周，几乎锁喉取命。
　　卫浮笙不是蠢人，闻声时已经持剑在前，云微的袖箭只阻挡了半秒攻势，骨鞭堪与冰雪剑刃相触摩擦，激出尖锐的声响和火花！然顾前难能顾后，秦四襦手腕一转，三尺七寸的黑刀往卫浮笙背后捅去！

　　眼前所有的动作都好像被放大，她甚至看见卫浮笙半转身躯，左手简单粗暴的抓住了刀刃，却只阻挡了一半攻势，依旧让刀尖刺进了腰腹。云微想也没想疾步上前，袖箭连发，单射秦四襦青白交加的鱼眼！

　　强势逼迫下秦四襦连退数步，卫浮笙趁机摆脱束缚，退回到了云微的身边。
　　云微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样？”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腰腹受伤，鲜血染红了白衣。还是空手接刃，刀面划破皮肉刺入手骨，浓稠的血液几乎铺满了整个掌面。即便如此，卫浮笙也只是截断衣袖简单包扎了一下，单手压住她前行的身躯，
　　“你听我说，别管其他，待会自己找机会进蠃鱼门。”

　　“什么？”云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卫浮笙没有回头，只飞快的说：“秦四襦已经着魔了，我不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拖住他。你想办法摆脱海妖，找到永生图的卷末，那里有传送阵门，也是海神殿的出口。”

　　话音刚落，如行尸走肉的秦四襦已经再次欺身而来，卫浮笙手臂一震将她推向离出口更近的地方，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云微一时间不敢想，卫浮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舍己为人，反过来在意她的性命？

　　但浓雾已经蔓延到了这间石殿，阴森的角落里又重新凝聚起海妖的影子，余眼一览竟是十数有余。云微没来得及往蠃鱼门走去，海妖就将她团团围住。
　　这样看来，别说出口了，保命都是个问题。

　　前方秦卫打的有来有回，刀光剑影无处不惊魂。反观云微狼狈求生，袖箭射的在准，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丑陋的海妖一个接一个的缠上来，她贴着墙壁闪躲退避，时不时射出一箭，只觉得身体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腿上更是痛到麻木。

　　圆盘中心的战局里，卫浮笙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落于下风，被秦四襦一鞭卷中腰身，反之重重摔向石壁上，云微余眼看到他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魔着身的秦四襦身如鬼魅，一个闪身已近在眼前。

　　他单手扣住了卫浮笙的脖子，面对面脸孔贴的极近。幽暗的空间里，一股淡蓝色的气息被迫从卫浮笙身上涌出，缓缓流进秦四襦的身体里。

　　肉眼可见卫浮笙一点点没了活人的气息。

　　又是吸人精魂的邪术吗？
　　云微惊惧的情绪涌上心头，却也无可奈何。她废了半条命踉跄着摸到双翼蠃鱼的雕像一角。那条熟悉的骨鞭又猛地挥了过来，打在她手，也将蠃鱼石像击了个粉碎。

　　云微手背裂开好长的一条血口，手臂被震的发麻，整个人被迫撞上墙壁。周围的海妖闻着腥味又围了过来，将她死死压在石壁上。

　　尖锐的利齿咬在手上，臂上，甚至是脖颈动脉。
　　血液在急速流失，身体一点点变冷。
　　死亡的感觉再次上演。这下好了，全军覆没！云微绝望的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搭上一个卫浮笙。

　　三步以外，着魔的秦四襦吸了精元好像人形化了一些，瞳孔终于不再是死鱼的颜色，而是恢复成黑，浑身煞气散发，四周的海妖都惧怕他的威压，离得远远的。

　　他要进蠃鱼门，要先经过她的身边。

　　云微数着步伐，一步，两步，眼见他慢慢的走了过来。
　　逐渐灰败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视线里一点点显现出卫浮笙的身影。他紧闭双目，脸色惨白如纸，被无情的拖拉着，但还尚余一丝气息。

　　“还真是情深似海……”
　　头顶上，秦四襦在说着话，竟然是正常的声线。

　　海妖虽然已经散开，但云微无力抬头。
　　秦四襦贴心的蹲下身看她如今凄惨的模样，恢复常态的黑色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死态。

　　“你，没有入魔？”云微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说着。

　　秦四襦偏头笑了笑，“你还是聪明的。可是我们只要资质优秀的躯体，不需要好用的脑子。”
　　他发表着胜利者的宣言，“卫浮笙就很不错，至于你，只能用来喂海妖了。”

　　云微背靠在石壁，血液顺着手臂流淌一地，秦四襦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尸体，“可惜了。”
　　资质太差，不然也是一副好皮囊。

　　可能修真界就是如此，不分善恶，适者生存。无论如何兢兢业业修行，只要外出历练一次，就有被人一刀斩断尘缘的可能。

　　……

　　诺大的石殿彻底没了生人的气息。但浓雾还在，海妖依旧游荡在每一寸角落。
　　然而秦四襦并不知道的是。

　　其实他一走，云微就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死而复生的时间太短，破败的身体仿佛断裂成了几十块，痛得无法自己。云微撑着墙壁缓慢起身，正面对上周围虎视眈眈的丑陋怪物。

　　海妖吸血食肉，为了不被分尸而食，她必须醒过来。

　　“放弃吧……”
　　“还坚持什么？普通人而已，注定会成为海妖的口粮。”

　　“不要再挣扎了。”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有，眼前更是白一阵黑一阵。云微初时靠在石壁上，侧边有只海妖却贴着墙面爬过来。她伸手抓住了海妖丑陋的面目，无所谓皮肉上的痛苦，五指收缩，竟然也直接捏碎了怪物的头骨……

　　普通人求生的方式总是简单粗暴，这种由雾气凝结而成的怪物，比想象中脆弱。云微渐渐的发现了，海妖只有在吸食过人血后，身体才会逐步化成实质，更为坚韧难杀。

　　浓雾在白天会散去，她还得在撑一个时辰。正面三只海妖龇牙咧嘴又冲了上来，云微贴着墙壁翻滚，手磕在石头缝里，不经意间好像触碰到墙壁的某个东西。

　　云微没能发现的是，此时明明已经入夜浓雾蔓延至每个角落，按理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可她眼前依旧能视物，全靠墙壁上微弱的光。

　　只是这会儿鱼脸都已经跑到跟前了！云微没法顾及其他，手比脑子快很多，顺势伸进了石头缝里，刷的一下拔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前刺去。

　　噗呲一声轻响，入进怪物的心脏，被刺中的海妖瞬间消散在雾气里！

　　新奇。

　　慌乱之余，云微拿起手中之物查看，竟是一柄长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成，原先是镶嵌在石头缝里的？剑身也无甚光泽，形如兽骨，和杆枪似得。

　　但海妖实在太多，就算误打误撞有了武器也帮不了多少忙。发现仍然有活物活跃，周围所有的海妖都吻了上来。云微强撑着一口气，举剑一一将海妖斩杀。偶尔有几只背后偷袭的，也被她钉在墙面上，深蓝色的水渍顺着长剑缓缓流入了壁画里。

　　拔剑的时候已经是穷途末路，腿脚最先罢工，云微终究脱力半跪在地上。她都要想，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就是不知道被分尸之后，还能不能活。
　　眼皮都开始打架，感觉下一秒就要睡去。

　　海妖的哭泣音却渐行渐远，她也看不见周围逐渐泛起淡淡蓝光，只是垂眸模糊的看着地面，直到眼帘渐渐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怎么说呢，像是行至末路出现的幻觉。步伐那般的轻盈无声，似是走在云端上。最后在她身前不到一米出停留。

　　云微汗水落在长长的的睫毛上，还未能抬头，就先听见来人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需要帮忙吗？”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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