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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秘密
“我可没想到,你们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找过来。该不会你们交不出罚金,想要把我扔在那个又冷又腥的监禁室吧?”
轮椅上的宁雨汀佯装伤心,嘴角却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伊格和穆英悟一同前来接她,说明事情的走向依然良好,进展一切顺利。
伊格违反空禁是意料之外的事件,她主动代做人质也不纯是为了帮助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一方面,她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并无恶意;另一方面,她想利用罚金的事件,让穆英悟、柯顿与伊格进行正式的交涉。
现在看来,这场乱剧的结果并不坏。
穆英悟在后面推着轮椅,少年似乎信任了穆英悟不少,自然地跟在一侧,只是看向她的神情有些不安,一会儿道谢,一会儿道歉。
毕竟是他们半路忽然进了界隙,让她和几只腥臭蠕动的血红怪物共处一室,白白多等了那么久。
阿正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靠在屋檐下的石墙上。细密的雨丝在他的褐色头发上变成透明的水珠,却因太过蓬松而没能打湿。忽然,他的狐耳立起,抬头望向远处。
看到三人的身影,阿正快步穿过雨幕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可算等到你们了,趁老板和他们还在地窖,快点进来吧。”
“他们?”宁雨汀在外被关了一下午,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知道了。”知晓内情的穆英悟只是叹了口气,带着二人穿过酒馆大厅,回到了雨汀的房间。
宁雨汀仍住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房间,但房内的摆设却随着她的习惯而大变样。
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满满当当的书柜和一摞摞堆放的典籍,除了必要的家具和过道,几乎所有能落脚的地方都被书的海洋所淹没。
“不必拘谨,随便找地方坐下吧。”宁雨汀娴熟地驱动轮椅进了房门,招呼着二人。
“……”少年环视四周,找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书堆,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穆英悟则轻车熟路地从书堆之间抽出一个矮凳,坐在了雨汀床边。
“你不该把那把椅子扔掉的。”穆英悟的长腿半伸,显然坐得不太舒服。
“我又不需要它。”蓝色的光芒在轮椅周围闪烁,宁雨汀在狭小的空间里自如移行,将两杯热茶稳稳地端到他们面前。
小巧的碟子托着陶瓷茶杯,在伊格的眼前悬停。
“抱歉只能这样招待你了,伊格。”
“啊!没、没关系!”伊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回应。
“不必这样紧张。”宁雨汀放好茶杯,向下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安心坐稳,“不知道英悟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需要你帮一个忙。”
“嗯。”伊格点头,"我已经答应了穆先生。有关芒石宗的情报,我可以尽自己所能提供给你们。"
宁雨汀斟酌着语句,尽可能诚恳地解释:
“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连环命案,是向“那边”发起的袭击。但目前我们遇到了瓶颈。已知的情况是,这起案件与芒石宗有关,所以,你的意见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连环命案……”伊格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一双透亮的眼眸盯着手中的茶杯,渐渐泛起涟涟水光。
即使穆英悟进来前特意为三人捏了净身决,衣物变得干燥温暖,却好像没有驱散伊格身上的连绵阴雨,热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少年哀伤的眉眼,在他的眸中凝结,似是又要落下泪来。
“我明白了。”伊格狠狠吸一口气,坐直身体看向二人,“既然是关系到性命的大事,我一定不会有所保留。”
“我是芒石宗初代领袖的孙子,芒石宗曾经的追杀目标之一。”
伊格绷紧单薄的脊背,努力稳定声线。
一切应该从伊格的故乡开始说起。
伊格,游隼,见习信使。
他的故乡是西境某个偏远贫穷的小聚落。
自由的飞鸟往往不愿在这种闭塞的地方驻留,他的祖父却在黑沼围困的孤岛中停栖,联合所有的居民,创立了一个奇异的教派——芒石宗。
与其他的教派相比,芒石宗显得过于拙朴,他们没有成套的经卷,没有周密的理论著述,也没有宏伟华丽的教堂,甚至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教宗。
它是由一群乡民凭着对月亮的质朴信仰所创立的教派。
他们不敢直呼月亮的真名,便以芒石为代称。
岁月教廷坚信,世界的崩坏是时间之神遗弃了这个世界的结果,需要扭转岁月偏离的轨道,让世界回到腐沼出现之前的时间,重新回到时间之神的怀抱。
这是教廷里地位崇高的神职者共同认定的结论,他们对神明的研究源远流长,似乎掌握了某些确凿的证据。
而出身乡野的芒石宗认为,月亮是时间之神投向这个世界的目光,血色的月传达着神明眼中的痛苦。腐沼的灾厄灼伤了神明的眼睛,净化腐沼才能净化月亮。
简明生动的比喻,才容易在乡民间传播。伊格的祖父就这样团结起一群幸存者,在有限的生存空间里,硬生生寻出一条活路。
强壮有力的居民用木桩和石块垒起边界,阻止腐沼的侵蚀。伊格的祖父则在被腐沼分割的孤岛间飞行往来交易,慢慢吸纳了更多有翼和浮空的种族,在空中织出错综复杂的商路。
将不同聚落联系在一起的,则是每月中旬的庄重典仪。他们将赤红的炎髓投入火堆,又在火架上堆放皎白的萤石,数道人造月光从地面升上天空,即使隔着层层毒障也能彼此辉映。
这是芒石宗净化血月的重要仪式,也是相互隔离的聚落看见彼此存在的重要仪式。
岁月教廷在灾厄中折损严重,势力扩张到当地时,这个民间教派已经有了相当规模。几番博弈之后,芒石宗正式成为岁月教廷的分支。
伊格从未见过他的祖父,但他在祖父的笔记中见过这样一行字:
“我不在意他们的教义,但无法拒绝让更多人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芒石宗在此后兴盛了一段时间,又在更久远的未来销声匿迹,再也不为人所知。
因为他的祖父忽然去世了。
原住民暗地的讨论里,总是离不开阴谋、刺杀几个字。但明面上,新的继任者对旧领袖的离去表示沉痛的悼念,废除长老众议的旧制度,正式成为了芒石宗的主教。
不知何时,芒石宗的教士越发执着于研习教义,他们主张血月并非神明的痛苦,而是神明的敌视。神明放弃了这个世界,而将慈爱的目光投向另一边的世界。芒石宗的真正存在意义,是让神明重新注视“这边”,挽救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大地。
原本人心惶惶的教众被这样冲击性的宣言转移了注意力,他们第一次得知,世界是分为两面的。
而后,原本积极对外贸易的教区慢慢变得闭塞,越来越多的人变得形迹可疑,每个夜晚都能看到举行不同仪式的火光。
曾经的秩序分崩离析。渐渐的,行商和旅者不再飞过这片腐沼中的群岛。
最后,芒石宗彻底宣布与世隔绝。
那日,雪花般的主教手谕洒落街道。在几位旧长老的奋力帮助下,伊格的父母才拼死逃了出来。
他们在高空中,眼睁睁看见那几位仁善的长老被投入腐沼。
即使离开了那片变得陌生的土地,来自芒石宗的追杀依然无止无休。
伊格出生后,在继承祖父故事的同时,也继承了这份追杀。
不过幸好他知晓了祖父的故事,如今的他隐匿身份,成为联络不同地区的见习信使。
而芒石宗的过往,则成为他心中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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