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年少

作者:云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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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7 向左或向右


      宋辞从昏迷中睁开眼时,头顶的白炽灯在瞳孔中渐渐汇聚成光圈,感觉很是刺眼。
      这是在哪?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下午那场猛烈的肢体撞击,腹部是撕心裂肺的痛,然后……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左臂被压在什么下,几乎失去了知觉,微微低头,就看到他的那个姑娘,枕着他的手臂,握着他的左手,朝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即便睡着,她的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
      他感觉身体十分乏力,或许是躺久了,很不舒服,刚想换个姿势,就惊动了小姑娘。
      “啊,宋辞同学,你终于醒了,”阮念揉揉睡眼,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困,不小心眯睡着了。”
      宋辞扯了个笑容:“阮念同学,我下午进了一个球,可惜你没能看到。”
      阮念哪还有心思管进球不进球的,说:“没看到也没关系,我知道是送给我的就行。你感觉好些了吗?”
      宋辞活动了下身子,说:“没啥事,可能是用力过猛了吧,休息会就没事了。”
      阮念站起身:“那你先躺着,我去给王老师打个电话。”
      她出去打了电话,再回来,手上拎了一份饭菜:“王老师说,你爸爸晚点就到,他学校有事,就不过来了。宋辞同学,你饿了吧,先吃点饭。”
      宋辞闻到菜香,笑说:“你别说,还真是饿了。”
      他撑着手,靠在床头,接过她递上来的饭盒,手上无力,险些没端稳,只好有些无辜的看着她。
      阮念翻白眼,从他手上拿过饭盒,取了勺子,说:“宋辞同学,你运气可真好,你是第一个有这待遇的。”
      “看来我这休克还挺值,不然哪有这机会。”张口,含住饭勺。
      “宋辞同学,你真的没事吧?”阮念又挖一勺,说:“我这右眼怎么一直在跳呢?”
      “没事,当然没事,今天就是个意外。”宋辞大大咧咧说,看阮念还不放心,就差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阮念连忙制止他,温柔地给他喂饭:“跟个猴儿一样,生病了还不老实。”
      宋辞双手抱着后脑勺:“阮念同学,看来你高一同桌当初说的话,也不全是乱说的么。”
      “你说蔡明明?她说什么了?”
      宋辞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你的终极人生目标啊。”
      阮念这才想起,两年前,蔡明明同学当着几人的面,打趣说的‘贤妻良母’四个字。
      “怎么,觉得我不像么?”阮念一扣饭勺。
      宋辞悠悠开口:“阮念同学,以后谁能娶到你,真是天大的福气,肯定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是吧。”阮念微微得意。
      隔壁病床的一位摔断了腿,打着石膏的中年大妈看到两人,笑着搭了两句话:“小伙子,你这小女朋友对你可真好,哪像我家那死鬼,从我住院起,就没来看过我。”
      宋辞厚脸皮:“可不是,我也觉得,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阮念红了脸,掐他胳膊,宋辞吃了暗亏,咬着牙,不好发作。
      “看你们两个年级也不大,是刚读大学吧。”大妈问。
      宋辞想着他们离大学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就说:“差不多差不多。”
      “你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大妈感慨说:“小伙子,这么好的女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不然以后肯定追悔莫及。”
      “那是那是,”宋辞笑着应道,又低声对阮念说:“听到没,说咱俩般配呢。”
      阮念直接伸手挠他痒,不就生个病么,看把他能的。
      宋辞喘着笑扭腰躲避,视线越过阮念,看到了谁,突然喊了声‘爸’。
      “别想糊弄我。”阮念哪里信他,继续挠。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雄厚的嗓音:“阿辞,看来你也没什么事,早知我就不大老远赶回来了。”
      还真是宋辞爸爸?阮念一惊,连忙站起来,转过身,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色西服,蓄着胡须,留着短发,和宋辞倒是不太像,看起来,宋辞的样貌,应该是遗传自母亲。
      阮念想过一千种见宋辞父亲的场景,也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打闹的场合下,她想,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爸,你来了。”宋辞坐起身,说。
      “宋叔叔,您好!”阮念赶忙往边上站了站,让出座椅。
      宋爸只看了儿子一眼,然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阮念自然也知道他在打量自己,站的笔直,微低着头,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
      “你就是阿辞的那个同学吧,你是叫……”宋爸开口问,想了半天,没想起了她的名字。
      “阮念,我叫阮念,宋叔叔。”阮念说。
      “小丫头,你别紧张,”宋爸把公文包放在病床边上,笑了笑,说:“早前一直听阿辞念叨着你,说是谈了个女朋友,我起初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后来他从南方回来后,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我才知道,我家这臭小子,真的长大了。这一两年我常在外,多亏了有你陪着他。”
      阮念听完宋爸的话,抬了头,看到他有些和蔼的笑容,觉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啊。
      “没有的事,是宋辞同学,一直在照顾我。”阮念谦虚说。
      宋爸看了儿子两眼,说:“阮丫头,你能帮我去护士台那边问问,宋辞什么时候能出院么?”

      看着小姑娘走出病房,宋爸隐去了笑容,瞪着宋辞说:“情况我都听你们班主任说了,你自己什么状况你不知道,还敢踢球,真是胡来。”
      宋辞微微侧过头:“反正又死不了。”
      宋爸被气的好笑:“死不了?上次在B市,要不是发现的早,你还能去南方?”
      “季叔叔不是说了,我的身体在渐渐好转,我的情况我自己当然清楚。”宋辞顶嘴。
      宋爸来回踱步:“那是建立在你听医嘱的基础上,你要是再这么着,哪天指不定我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反正我已经和你季叔叔说好了,等你高考完我们就搬到B市,由他全程负责你的治疗。”
      “我不走。”宋辞淡淡说。
      “你不走,你是想死在这里?”宋爸说:“因为阮念这丫头?”
      宋辞点头:“我和她说好了,要一起上大学。”
      “我并不反对你们的事情,我甚至还挺喜欢这丫头的,”宋爸撑着床脚的扶栏,说:“B市也有很多好大学,你们可以一起报那边的学校。”
      “她想留在南方,她想上Z大,”宋辞平静地对父亲说:“那我也要留在这,我总不能丢下她,我说过不会丢下她的。”
      宋父攥紧了拳头:“可是只有B市那边,有最好的医疗资源,能够尽可能地治好你。”
      “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会快乐。”
      宋父有些愧疚地看着儿子,说:“这我都知道,可是你想和她在一起的前提是,你能活的很长,你如果连命都丢了,你拿什么和她在一起?”
      宋辞沉默许久,沙哑的嗓音:“爸,你别说了,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阮念问了护士台,宋辞已经没什么大碍,随时可以出院。
      宋爸去车库取车,她和他在路边等着,阮念问他,要不要在家休息几天再来学校,宋辞笑了笑,拍她脑袋:“又不是什么病,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保证生龙活虎。”
      阮念看着故作轻松的少年,绕着手指,欲言又止。
      “放心,没事的,明天你得给我继续讲数学题。”
      第二天,宋辞果然还是来了,气色却是好了不少。
      只是,以他的状态,自然不能再参加足球比赛,一班和三班的重赛最后以他们一班被淘汰而结束了这届杯赛,真是如他所说,凡事不能尽善尽美。
      教室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牌子上的数字一天天在减小,他们都在等待着,那场宣告他们高中生涯结束的考试的到来。
      阮念说:“要不我们别去Z大了,报B市的学校吧。”
      宋辞皱着眉,觉得这姑娘突然这么说,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问:“为什么?准备了那么久的,说好了要一起上Z大。”
      阮念温声:“可能是在江南呆久了,偶尔想去看一看北国风光。”
      宋辞笑了:“只是看风景的话,以后我陪你去就是,说好了Z大就Z大,不许变。”
      阮念抿着唇,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要恰巧听到那些话。
      如果没有听到那些话,她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当他还是那个健康的少年,可以与她履行说好的约定。
      可是偏偏,让她听到了,那么这个约定,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一场负担了吧。

      阮念卧室窗台的那盆洋桔梗开时,高考如期而至。
      那两日,晴空碧蓝,万里无云,这场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此生最为重要的一场考试,也不过是太阳升了又落去的两个朝夕。走进考场,再走出考场,听铃响铃息,然后回到学校,互相拥抱着,欢笑或痛哭,伴随着最后一节班会王老师的一声‘下课’,他们的少年时代也随之结束。
      阮念为了这场考试,准备了许久许久,却在考完试后,生了场大病。
      阮妈妈请假在家照顾女儿,看着病中的女儿,唉声叹气:“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呢,你爸还特意休了假,要带你去爬华山,你以前一直念叨着的。”
      她的心口,有什么东西,郁结了很久,或许只有对着母亲,才能说出口,她说:“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阮妈妈给女儿敷毛巾,疼惜问道:“你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从没让我和你爸爸操过什么心,妈妈一直以你为傲,你又因了什么不能抉择,郁郁至此?”
      阮念抱着妈妈的手,哽咽说:“妈妈,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陪着他,让他不再一个人,可是,我这个想和他在一起,可能会让我永远地失去他。”
      “那孩子,出了什么事?”阮妈妈颤声。
      阮念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嘶哑:“他……大概是得了一个很重的病,像阿笙那样。他爸爸说,要带他去B市治疗。可是,他因为我,不愿意去。而我,也怕他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自与他相识,几乎日日在一起,两年中不见也不过月余时间,虽是年少情窦初开,可这喜欢是如此的炽热,当喜欢变成爱意,已让她十分惧怕别离。
      阮妈妈抚摸着女儿滚烫的脸庞,柔声说:“孩子,其实我和你爸爸刚毕业那会儿,也遇到过这样的困境。那是在你爸爸要调进省城工作消息下来的那几天,我报了省城的医院,可最终没有被录用。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恐惧,而生了你爸爸的气,躲了好几天没见他。七月份的盛夏,你爸爸就在你外公家外面,等了我整整三天。当我最终出去见他的时候,他几乎晒的和黑炭一样。”
      “后来呢?”
      阮妈妈想起年少时,唇角是温柔的笑,她说:“你爸爸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紧,他和我说,‘秋云,不论我去省城你在这里还是你去省城我在这里,我都不会放弃你,不过是距离,这能有多难。’要知道,那时候你爸爸不过才二十多岁,可我在他眼里,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对未来的怀疑,而是满满的自信,从那一天我就知道,你爸爸他值得我托付终身。”
      “后来,你爸爸考虑再三,还是谢绝了他恩师的推荐,留在了我身边,这一晃,就是二十年。”
      “妈妈,我真羡慕,您和爸爸对于爱情的坚定。”
      阮妈妈又道:“再后来,就有了你,那时候你爸爸常在外工作,而我在医院也经常要值夜班,你爷爷奶奶去的早,只好把你养在你外公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我那时候每次看到你外公寄来的照片,想起你,都会心酸地掉眼泪。你是妈妈身上的一块肉,离我那么远,我如何不心疼。”
      “你六岁那年夏天,去外公家之前,火车旁,给我和你爸爸说‘老阮老余,你们在家好好呆着,不要想我,我在外公家,会乖乖的,记得早点来接我。’你那时候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我是既高兴又难受,我的闺女还那么小,就那么懂事,可是却不能在父母身边像别家的孩子一样被宠爱在掌心。之后,我和你爸爸商量,给各自的单位打了申请,把你接了回来。那几年的每次分别,我都在告诉自己,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以后就一定不会再有分别。”
      阮念听着听着就哭了,阮妈妈伸手抹去女儿眼角的泪,说:“孩子,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不能称心如意的,可即便如此,只要你对未来还有信心,那么,这场分别,不过是下一次重逢的倒计时。”
      阮妈妈看着女儿的眼睛,说:“阮念,你对自己和那个男孩,难道没有信心吗?”
      阮念转过头,看着窗台上开地正盛的桔梗,又拿起枕边的手机,上面是许多个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她默了默,然后坚定了眼神,说:“妈妈,我知道了,我有信心。”
      桔梗花,清新淡雅,代表着纯洁真诚,不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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