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房结上说情话

　　晨间护理扫床的时候，今天沐子雨进了夜班，齐云推着扫床车就要和苏一果一组。可她平常一般都和那些老师，就是资历老一点护士一起，边扫床边询问一些护理上的细节和知识。
　　虽然满腹疑问，但齐云没主动说话，苏一果也不好意思问你今天为什么和我一起了？直到晨间护理结束，整理床刷套，放置脏床单被罩的时候，齐云突兀得开口：“昨天的课题难吗？”
　　苏一果想了一下才明白齐云说的是自己去听课的事，她如实回复齐云道：“挺……难得吧，抱歉，我没注意听唉。”
　　向来冷着脸的齐云也看不出什么表情：“那笔记呢？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
　　笔记？苏一果哪会详细记那么多，最多就写几句装装样子吧。而且她想好了，如果需要交什么心得，她可以去借鉴小王医生的，修修改改糊弄一下就过去了。反正这种形式的心得，就跟老师布寒暑假作业一样，你写了就不会挨骂。又不用发表，所以没人管你写的好不好，有没有抄别人作业。苏一果对齐云说：“我没太记，不然你去借一下小王医生的？”
　　“那你下次让我去！”齐云的脸依然看不出表情。
　　苏一果却听得出她隐约有些生气，可苏一果也很无语。听课大家都是有机会的，自己去了没有好好听关她什么事啊。齐云想去完全可以好好说，让自己以后别和她争名额就是了，再说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昨天不是为了程文初，谁乐意去啊。苏一果向来和齐云不对付，她不喜欢齐云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扑克脸，而且从实习开始事事争优。虽然爱表现未必就是坏事，但齐云每次做得好，就要刻意去拉踩别人，心思太重。明明大家都是同学，现在是同事，有什么话不能说明白，好好说呢？
　　这种时候苏一果嘴巴当然也不肯吃亏：“那不行，做人要有始有终。昨天的会，下半场因为设备故障没开，所以下次如果我有空还是要去听个完整的。”
　　说完苏一果就走了，她可不管齐云会不会气的跳脚，下回去不去的还不是看护士长指派。她只是想挫挫齐云的锐气而已，整天跟全天下人都欠她齐云的一样。
　　苏一果是治疗班，中午没有休息，午饭后她就守在护士台偶尔换换病人的吊瓶，解决一些病房里琐碎的小事。等着到点再量下所有病人的体温然后汇报给各白班责任组护士，今天她的活儿就算完成了。只是中午的时候52床家里来了许多人，那个老太太的病情比较重苏一果是知道的，中午也去查了好几次房。此刻来了这么多人苏一果也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正好值班的是新晋的住院医师小王医生，就去问了一下：“王医生，52床怎么了？家里忽然来这么多人，平常不是只有一个老爷爷来吗？”
　　“那奶奶全身脏器衰竭已经不行了，张主任早过下病危通知书了，家属也同意放弃治疗。本来是说要带回家的，但C市乡下的风俗，得留一口气才能回家，断气了不能进门。可是这奶奶的情况，恐怕路上折腾，到不了老宅，就得咽气。”小王医生也很惋惜接着道：“儿女们也看开了，老太太70多，这么拖着没意思。商量了一下，就说把治疗都停了，在医院咽气，然后直接安排殡葬一条龙服务过来。只是老爷爷应该舍不得，又拗不过儿女，知道确实回天乏术，就同意了。把主要的子女亲人，都叫过来趁人还有口气，说上几句话。”
　　听完小王医生的话，苏一果心里很不是滋味。量体温时她推着治疗车，走到52床顾奶奶房间的时候，家属们围在老太太身边，有人低声说着话，有人掩面啜泣。老爷爷却搬了凳子坐在走廊上，不忍看向里面的老伴。顾奶奶住院很久了，有时出院没多久又会住进来。家里的亲人乃至子女却很少探望，他们或许是忙于工作并非不孝顺。又出钱也给顾奶奶请了一个专门的护工，一直随身照顾。但是想到老爷爷已经70多的高龄，每天都坚持前来，儿女没空开车接送他就坐公交车，风雨无阻，苏一果仍然唏嘘不已。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他之前的每天都在珍惜和老伴相处的时间。可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反而不敢去看、更没有勇气面对。也许是舍不得，也许爷爷还想坚持一下，但他又知道做这些已经无用功，亦不想和孩子们无谓争执。老爷爷就那么坐在门外，隔着一道门，就是生与死的诀别。
　　量完体温，推车转身离开的苏一果看到低着头靠在墙上的老人家，心中一阵触动，眼眶发酸。她才上班没多久，也许以后还要面对很多各式各样的生死离别。此刻，她还做不到可以完全无感，淡定走开。治疗车轮滚滚而过，在走廊留下一路悲伤情绪。
　　回家苏一果联系了程文初，再上班的时候，52床已经空空如也，而齐云的更衣柜里放了一份打印好的笔记。
　　程文初没有问苏一果为什么要借笔记，直接就整理好了的一些重点，弄成电子档发给苏一果。上次在吃饭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苏一果放在桌上的几张草稿纸，根本没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画了一堆各种动作的圆头小人。程文初奇怪得是，自己在为了苏一果能找他帮忙而感到窃喜。那种隐隐约约的得意，在以往同学找自己借笔记的时候没有，在张聪聪抄自己作业的时候没有。
　　收到笔记的齐云有些高兴，讲话都带着几分松软下来的调侃：“这笔记又全面又精炼，行啊，苏一果，你从哪找的大神啊。”行家心里都有数笔记内容精炼，对研讨会上重点抓的很准，一看就是非常专业且极善总结的人写的。不是苏一果能写出来的，也不像科里同去的小王医生的风格。
　　废话首都医科大学学霸写的，当然能封神，不过苏一果还是懒得搭理齐云，敷衍着道：“捡的”。
　　在你的身边时常有些你很讨厌的人，比如你喜欢与世无争、偏安一隅，可你的同事却是事事都要在领导面前表现争先，还喜欢顺便拉踩你的人。是的，他们很不讨喜，甚至没有人缘。但有时也必须承认他们真的努力，那如果这种努力，能做出更有价值的事，就并非一无是处。讨厌你是真，可我心中也自有我的善意。我不是想帮你，而是希望帮了你，你能去帮更多的人。
　　这便是苏一果与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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