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为风折

　　【第十七章】

　　牵尔山的顶峰之下，大批身披铠甲手持兵刃的妖兵排排站立围着一面山壁，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魁梧面色如碳的虬髯大汉，拿着一对大铁锤昂首而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大汉正盯着山壁上的洞口，看到风折玥和厉瑾南从山上翩翩而来，满脸的警惕之色瞬间被震惊取代，他张大了嘴，直愣愣的盯着风折玥那张美的绝世无双的脸，直到风折玥在他离他数丈处停下脚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才恍然回神，惊惧的跪在地上：“属、属下参见圣君！”

　　在他身后的一众妖兵也反应过来了，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唱：“参见圣君——”

　　众妖参拜声震得厉瑾南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突然想起来岳人，邬佑和那几个凡人还在山下，也不知有没有与这些妖兵碰上。

　　风折玥微微挥手，示意众妖兵起身。

　　厉瑾南快速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向以初和凌阳，就连漠北和兮妍都不在这里，正想开口询问，却却听到身后的山洞内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厉瑾南立刻回头去看，便见凌阳手里拿着他的望舒剑，挟持着一位黄衣女子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而那女子正是弥山派飞云峰的首徒，云霜。

　　云霜鬓边的青丝凌乱，被迫倚靠在凌阳的身上，随着凌阳的步伐向前挪。

　　见状，厉瑾南立即拔出灵霄剑冲了上去，指着凌阳喝道：“凌阳！快放开云师姐！”

　　“凭你，也敢拦我？！”凌阳的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黑血，看来伤的不轻，“滚开！否则我先杀她再杀你！”

　　说话间，凌阳将望舒剑剑刃紧贴着云霜的脖颈，白嫩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而在这条血痕下面还有另一条已经凝结的血口。

　　“你别乱来！”厉瑾南的目光微不可察的向风折玥那边偏了偏，而后又盯着凌阳，缓缓的说：“牵尔山已经被妖界众兵包围，云师姐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说的没错。”随着这道清丽的女子声音响起，山洞内忽然闪出两个人影，冲在前面的是向以初，他手里拿着星曜剑，脸色苍白憔悴，狼狈极了。

　　在向以初后面的绿衣女子正是兮妍，刚才的话便是她说的。

　　“二师兄，你怎么样了？”厉瑾南虽然拦着凌阳没有动，但是他的目光早已投在了向以初到身上。

　　“无妨，南儿不必担心。”话虽如此，但是从他的声音里便能听出，伤势又加重了。

　　兮妍看了向以初一眼，收起手里那条青绿色的长绫，接着一步步的越过向以初，走到距凌阳两仗远的地方，边慢条斯理的说；“你以为用这个小美人要挟向以初让他牵制住我，就能逃走吗？呵，真是愚蠢！不过，我们圣君也未必瞧得上你这条烂命，生与死就看你能否让圣君满意了。”

　　说到‘圣君’两个字的时候，兮妍向风折玥那边看了看，眼神里满是敬畏。

　　兮妍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自然都明白了，厉瑾南，向以初，凌阳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风折玥。

　　风折玥缓步走来，迎上厉瑾南那双充满困惑的眸子，轻轻的按下了他拿着灵霄剑的胳膊，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尊贵高雅之气。

　　兮妍将长绫收到衣袖中，径直走到风折玥的身旁，静立其后。而那些妖兵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也笔直的站在原地蓄势待发。

　　向以初则是将目光从凌阳身上移到了风折玥身上，疑惑中带着警惕。

　　厉瑾南问风折玥：“你想做什么？我师姐还在他的手里！”

　　风折玥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与我何关？”

　　“……”

　　确实没关系。

　　厉瑾南又问：“那你要干什么？”

　　“嘘。”风折玥竖起左手的食指抵在唇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安静的看着，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风折玥又转过头看着凌阳，眼神里的笑意全无。即便是凌阳，看到这样的寒冷彻骨的眼神也不由的心头一颤。

　　片刻，凌阳道：“只要圣君肯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向以初看着凌阳，满脸的不可思议。

　　云霜则冷笑一声，讥讽道：“没想到昔日的仙界奇才也有贪生怕死的时候，哈哈哈哈！”

　　“闭嘴！”凌阳恶狠狠的动了动手里的长剑，云霜也没敢再激怒他，乖乖的闭了嘴。

　　风折玥毫无笑意的弯起唇角：“我要你身体的一部分。”

　　厉瑾南诧异的看着风折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身体的一部分？”凌阳显然和其他人一样，搞不懂风折玥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到了这般田地，他也只能赌一把，“好！你想要什么？”

　　风折玥神情淡漠的笑道：“如此爽快就不怕有诈？”

　　凌阳自嘲般的哼笑了一声：“圣君陛下纵横六界所向披靡，若想杀我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

　　凌阳此话不错，依照风折玥往日的行事作风，若真想让凌阳死，恐怕凌阳都死了好几回了。

　　风折玥面无表情的唤道：“兮妍。”

　　“是，属下明白。”兮妍翻手一变，掌中立刻出现了一个碧玉瓶，她拿着瓶子向凌阳走进几步，“别担心，不用你自残身躯，只要稍微放点血就行。玉瓶血满之后，你走也好留也罢，或杀人或叙旧都可。”

　　放点血？他究竟想干什么？

　　厉瑾南与向以初对视了一眼，随后又向风折玥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然而风折玥却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当然凌阳也一头雾水，这个条件简单到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自嘲般的挑了挑唇角，凌阳将架在云霜脖子上的长剑‘哧啦’一声插到了地上，在云霜还未做出反应之前，又用左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即不让云霜挣脱又不会掐死她。而后对兮妍说：“玄护法，把瓶子扔过来吧。”

　　听到凌阳对兮妍的称呼，厉瑾南不由的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个相貌俊俏，眉宇间英气十足的女子是妖界的‘九灵玄傀’四大护法之一的玄护法，如此说来漠北大概也是四护法之一。只是现在不知去了何处。

　　兮妍轻轻抬了抬手，掌心上的碧玉瓶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凌阳脚下。

　　凌阳摊开右手，暗暗催动法力，掌中立刻出现了一条利刃割开的血口，猩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滴入了他脚边的碧玉瓶里。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盯着碧玉瓶，只有向以初都眼睛始终都没离开过凌阳片刻，眼神里的复杂情绪难以形容。

　　片刻，碧玉瓶灌满了鲜血，凌阳攥拳收手。兮妍隔空取回碧玉瓶，恭敬的呈送到风折玥面前。

　　风折玥扫了一眼这瓶黑红的液体，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抬起胳膊轻轻摆了摆手，在他身后待命的一干妖兵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兮妍也退到一旁，对凌阳做了个手势说道：“请自便。”

　　恰在此时，漠北突然从众妖兵的后方蹿出来，垂首跪在风折玥脚下。凌阳刚踏出去的一只脚立刻收了回去，又多了几分警惕。

　　风折玥扫了漠北一眼，知道他是因为擅自行动去追相柳而请罪，便淡淡的说：“起来吧。”

　　漠北谢恩起身，见风折玥转身走向了别处，立刻和兮妍一起跟了上去。而这边只剩下厉瑾南，向以初，凌阳和云霜在僵持对峙。

　　厉瑾南扭头看了看风折玥，见他正站在远处的丛林旁和兮妍，漠北说着什么，全然不关心这边的情况，放任他们在这‘叙旧’。

　　厉瑾南收回视线，见凌阳似乎并无逃跑之意，正觉奇怪，便听向以初淡声道：“为何还不走？”

　　凌阳用沙哑的嗓子阴沉的说：“杀了她我就走！”

　　说着，他掐着云霜脖子的手又用力了些，云霜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shen吟。

　　厉瑾南心头一紧，正欲出声喝止，向以初却怒道：“阿阳！不要再错下去了！”

　　“你……”凌阳的手顿住了，原本狰狞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慌乱和无措，“别这样叫我！”

　　云霜却在这时艰难的笑了两声，面色通红 ，断断续续的说：“听到…他亲昵的喊你…不敢…回应吗？哈哈、哈哈……”

　　“闭嘴！你这个贱人！”凌阳的身上散着浓郁的杀气，手上更加用力，直接掐的云霜不能在开口说话，又看着向以初说，“这个贱人纠缠了你上百年，你不嫌烦吗？还是说，你真的爱上她了！”

　　闻言，厉瑾南有些困惑，不明白凌阳为何会提起这个，他下意识去看向以初，只见向以初眉头紧锁，脸上仍带着薄怒：“你胡说什么！？她是我师妹，我与她只有同门之谊！”

　　凌阳怒道：“如果只是同门之宜，你当年又何必为了她以身犯险！？”

　　向以初叹了口气：“当时那种情况我又怎能见死不救，换作别人，我也会救。”

　　其实关于凌阳说的这件事，厉瑾南也听三师兄容昊说过。

　　要说这云霜可是弥山派飞云峰的仙上，千素引以为傲的徒弟，不仅法力高强还生的一副沉鱼落雁的容貌，当数仙界第一美人。仙界中对其仰慕爱恋者不胜枚举，她都不屑一顾。

　　大概八九十年前，云霜身陷魔窟幸得向以初冒死相救，自此，云霜便对向以初芳心暗许，已然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哪怕向以初明确的拒绝了多次，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

　　这次大概又是云霜悄悄跟着向以初而来，只是没料到中途被凌阳抓了去，现在又成了妖界的俘虏。

　　听到这样的话，云霜的眸子里满是失落和寂寥，但是凌阳的身神色却稍有缓和。

　　片刻，凌阳道：“那好，我可以放了云霜，不过……要用他来换！”

　　“可以！”

　　“不行！”

　　厉瑾南和向以初同时开口，语气是同样的坚定。

　　“二师兄。”

　　厉瑾南扭头看向以初，向以初却怒瞪着凌阳，厉声道：“你若再敢伤害南儿，我便与你恩断义绝！从此誓不两立！”

　　“你！”凌阳苍白的脸上爬上一抹黑气，一双忧郁的眼睛仿若一潭死水。

　　而云霜的眸子里却闪起了泪光，委屈的看了看向以初，最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凌阳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你以前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三百年前……可现在你却为了他要与我势不两立！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情愿拿命去换他……”

　　话锋转的如此之快，厉瑾南一时有些难以反应，他茫然的看看向以初又看看凌阳，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他想说话都插不了嘴。

　　“三百年前的事，你始终不曾给我一个解释。但是无论你做过什么，欺师也好，叛门也罢，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师兄！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所以——”向以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抬脚轻轻的向凌阳走近一步，“别逼我，阿阳。我不想与你为敌……”

　　凌阳的目光微微闪动，掐着云霜咽喉的手稍稍放松下了。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发紧：“以初…我……”

　　怎料，凌阳的话还未说完，向以初一个健步冲上去，扼住凌阳的左手将其推开，又将云霜甩到了厉瑾南那边。

　　厉瑾南立刻接住了云霜，刚站稳，就被云霜厌恶的推开了。这时，凌阳也挣开了向以初的束缚，跳到众妖兵让开的出路，向山下奔去。

　　“站住！”厉瑾南大喝一声奋起直追，没跑出两步便被一阵香风，一抹红影挡住了去路。

　　“别乱跑。”风折玥面无表情的看着厉瑾南。

　　厉瑾南心知追人无望了，他盯着风折玥看了一会，‘铮’的一声将灵霄剑收回到剑鞘里，淡声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要干什么。”

　　风折玥轻笑了一声：“想不明白就别想。走吧，跟我去妖界。”

　　“我不去！我要去找岳人他们。”

　　“……”

　　所以听到他回答的妖兵都惊呆了，虬髯大汉更是瞪大了眼睛，居然敢有人拒绝他们圣君，想必是活腻歪了。

　　风折玥挑挑眉：“你以为那个白痴还带一个病秧子能去哪？”

　　厉瑾南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风折玥懒洋洋的说：“没怎么，请去做客了。”

　　厉瑾南皱了皱眉：“那，那几个百姓呢？”

　　风折玥摊了摊手，笑道：“谁知道呢。不过是几个蝼蚁罢了，何必在意。”

　　“你……”

　　“跟我走吧，你这次偷跑的目的不就是去妖界嘛。况且，我还能让你知道十年前的事。”

　　居然还好言相邀了…这还是那个冷血无情，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圣君吗？

　　风折玥看了一眼刚走过来的向以初，似笑非笑的说，“向仙君前几日潜入妖界，怕是还没来的急调查就来牵尔山了吧。”

　　厉瑾南赶紧走过去站在向以初身旁，看着向以初此时伤重虚弱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云霜也走过来，想去抓向以初的衣袖。不过向以初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向前跨出一步。

　　他虽然狼狈却也不失往日的风度，沉声道：“圣君的确神通广大，看来妖界我们是非去不可了。”

　　“兮妍。”

　　听到风折玥的传唤，兮妍立刻上前躬身待命。

　　风折玥道：“你留下善后，事情了了带他们回暗影宫。”

　　兮妍躬身应是。

　　风折玥瞥见厉瑾南在一旁若有所思，便凑上前说：“在琢磨怎么往弥山传消息吗？”

　　厉瑾南：“……”

　　“不用琢磨，我帮你传。”说话间，风折玥从厉瑾南背上取下灵霄剑。

　　厉瑾南正奇怪为什么灵霄剑对风折玥没有反应，却见风折玥施法将剑给封印了，便蹙眉道：“你干什么？”

　　风折玥对他挑眉一笑，而后将灵霄剑扔给漠北，吩咐道：“把灵霄剑交给元怀一，告诉他，仙界杀我暗影宫的弟子，三日内给我个交代，否则我拿他的徒弟偿命！”

　　漠北接了灵霄剑便立刻执行命令，厉瑾南和向以初却双双皱眉。

　　仙界与妖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若非‘红梅吟笑图’出现在玉浮山，他们根本不会去招惹妖界，更别说杀暗影宫的弟子了。

　　厉瑾南和向以初对视一眼，又看着风折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仙界害暗影宫的弟子？不可能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风折玥并未言语，而是抓住厉瑾南的肩膀凌空飞起，向妖界的方向而去。

　　厉瑾南连忙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了群山环绕，云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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