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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
柳舒窈和闻黎祈背靠背坐在地上,他们刚练完剑歇下。
“你这是嫉妒。”闻黎祈听着少年打小报告,确认道。
“哈,嫉妒?我吗?”柳舒窈惊了一下,快速直起腰,“就那个矮子,我呸——”
闻黎祈忍住大笑的心思,说:“桃子跟新来的小伙伴天天腻在一处,休沐也不找你去玩而是找了那个新来的。你呢,看不下去了,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柳舒窈死不承认,“大叔你别胡说,我就看周澜清不爽,想跟他一较高下可看着对方那小身板我又下不去手。”
闻黎祈:“你还想揍人家,你这……”
闻黎祈看他的眼神变了,没想到柳舒窈这孩子反骨心私挺重啊。
柳舒窈被他看的心虚,“什么眼神,我又不会私下套他麻袋揍他一顿。”
闻黎祈:“!!!”你还有过这心思?
闻黎祈压下心惊,道:“怪道你这几天状态兴奋高昂,原来是嫉妒心使,唉——”
“笨蛋大叔,都说了不是嫉妒了!!”
“好好,不是嫉妒……”
子时,夜深人静,柳舒窈还在看书。像他这个年纪,总是熬夜并不好,静娘劝不动,每晚都会做些吃食,但他一口不动。
今夜静娘做了荷叶莲子粥和荷花酥,少年出乎意料的吃了一些,虽然不多,静娘十分欣喜。
“今夜小公子早些睡吧。”
静娘是郭文佑从金陵老家带过来的侍女,柳舒窈从小是由她抱大的。
柳舒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问的问题,“静娘,我看新来的那个小子很不爽,你说该怎么办?”
静娘第一个反应是新来的那个小子是谁,随后想到了这几个月只有宋门主在外面带了个孩子回来。
要不是这二人长相没一点地方相似,若说周澜清是宋可缓的儿子那都大有人信。
不过,柳舒窈问出的这个问题……
怎么说呢,超出静娘的意料。
不过,静娘不傻,联想到这个月休假,桃子一次也没来找柳舒窈,而是同周澜清同处……静娘表示她知道了。
要是直接说出来可能会伤了他的心,静娘斟酌开口:“周澜清么,贫民窟出生,又小心翼翼的性子,邓姑娘愿意开导他是正常的。”
啧,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爽!
柳舒窈摸了摸下巴,说:“干脆杀了他得了,看着心烦。”
静娘:“!!!”
不是,这多大仇啊,你想杀了人家以绝后患吗?所以说,真不愧是你吗?!
静娘:“镜湖一向仁爱,小公子这想法万万不可有,咱们委婉一点。”
柳舒窈想了想,问:“让他吃饱了再杀?”
静娘:“……奴不是这意思。”
柳舒窈冷笑:“那剁了他的手脚?”
不是,你跟那孩子有仇?
静娘有点慌,“小公子就这般痛恨周公子吗?恨不得杀他毁他?”
“不,倒也不是,就是看他不爽罢了。”少年不在乎的说道。
静娘道:“因为邓姑娘不找您玩了,所以小公子嫉妒周公子?”
柳舒窈:“我不嫉妒。”
那你为啥看人家不爽这不有病吗?!
静娘当然不会这样直白的说,这个事情很简单,单纯是柳舒窈的占有欲作祟而已。跟自己玩的好的小伙伴有朝一日跟别人好了,这事搁谁身上谁不生气?
但是……
柳舒窈幽幽道:“静娘,你先下去休息,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
周澜清吃完晚饭后跟着宋可缓打理事务,有了宋门主处理的范本,周澜清学的很快,甚至会举一反三。在处理跟其他门派的合作时,周澜清更是把镜湖得的利益往上提了一大步。
宋可缓:“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万一对方不答应怎么办?”
以前,好处都是五五分,现在成了六四分或是七三分,对方会不同意吧。
周澜清腼腆的笑笑,说:“这件事本身就是镜湖出力多,五五分不公平,身为镜湖的弟子应该把镜湖的利益放第一位。这是无论什么都不可退步的。”
宋可缓一怔,这孩子说的很对啊,本来就是自己人出力最大,凭什么好处还要平均分?
宋可缓赞许的看了周澜清一眼,“你做的对,很好。”
周澜清的脸微红,有点羞涩,“这没什么,宋门主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会完成的。”
宋可缓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下月初二陇西李氏会来跟我们谈合作,还有姑苏慕容氏。你跟着舒窈一起去吧,地点在慕容府。”
周澜清一惊,这种大事交给他,这……
“门、门主,我……”周澜清不敢应下,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啊!
宋可缓道:“也该让年轻的小辈们闯一闯了,澜清,不用紧张,有什么事舒窈会处理好的。”
“……嗯。”
望红轩的雅间内,宋可缓正在饮酒,坐在对面的叶清芷弹着琵琶。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九月金秋,菊盛蟹肥。宋可缓今日来此小酌,菜式均由叶清芷安排。
这个季节正是吃螃蟹的季节,宋可缓一向喜食清淡,叶清芷安排了蟹酿橙这道菜,宋门主浅尝了两口,倒是对那道清炒虾仁很喜欢。
叶清芷一曲弹毕,对宋可缓收养的孩子很感兴趣,“那个孩子,你很喜欢?”
宋可缓愣了愣,说:“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当初看他孤零零活在贫民窟,快要饿死了也不偷不抢,这才——”
他止住口,收养一个孩子不需要他费心费力,自己不过平常指点他一下,对于宋可缓来说,他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也许是每晚处理事务时身边还有人陪着。
宋可缓不在意这个,没必要罢了。
周澜清资质不错,适合当一门之主,自己可以教导他,让他成为柳舒窈的左膀右臂,这一切都是为了镜湖。
叶清芷歪了歪头,珍珠制成的长串流苏坠在肩头,衬得女子的脸如朝霞晖,她低低浅笑:“宋门主真是一个好心人。”
宋可缓不置可否:“只是举手之劳,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叶清芷道:“于你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那个孩子来说,却是能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善举。”
从前便是这般,救了她。可能对宋可缓来说是芝麻大小的寻常之举,可对叶清芷来说,是天大的恩情。
宋可缓沉默了一会儿,“……是吗?”
叶清芷笑靥如花,“宋门主,您可真是……”她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宋可缓喝了口酒,静静看着对面的女子,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宋可缓和叶清芷的关系很微妙,让人看不透,起码谢不能就看不出来什么,众人齐聚喝酒时他会夸赞这姑娘两句,最后问她“我们家可缓怎样怎样”。叶清芷只道“小人哪里配得上宋门主”“还请谢掌门不要再这样说了,若日后宋门主的妻子误会了可怎么好”。
谢不能后来也不说了,再后来事多,也很少去望红轩喝酒吃饭了。但宋可缓每个月还是会来一两次的,次次都要叶清芷弹曲陪伴。
宋可缓并不是贪恋美色的人,也不会为了某个伶人戏子一掷千金,仿佛他与叶清芷是一对知己朋友,再无其他。
叶清芷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叶清芷和岑雁时关系不错,救命之情,是大恩。岑雁时的心思藏不住,没多久就对叶清芷和宋可缓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叶清芷虽不承认什么,但岑雁时不这么觉的。
岑雁时那时说:“宋门主对女子分寸有礼,便是对余门主,也是敬而远之。我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好呢。”
叶清芷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君子之交,点到为止。”
岑雁时无奈极了,两人就一直这样相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十月初二,柳舒窈带着周澜清前往慕容府。
陇西李氏的宗主李朔早早来了,慕容家则由宗主慕容宇接客。
李朔心高气傲,与慕容宇的长子慕容济不对付,且女儿又嫁了慕容宇次子为妻,他自认为大度,心想不能摆着张冷脸,坏了两家感情。可一看到镜湖竟派了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过来,心中不免有火气。
慕容宇和谢不能关系不错,知道柳舒窈是谢掌门内定的传人,将来自己的儿子少不得要与他共处大事,遂待二人和亲。
“李兄,这位是谢掌门选的衣钵传人——柳舒窈。”
柳舒窈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面淡似水,一副“我是老大”的气势。
慕容宇:“……”不是,你这孩子好歹打个招呼啊。
李朔先说道:“小公子是代表镜湖来的吧?”
柳舒窈闻言皱了皱眉,一脸“你是不是傻我要不是代表镜湖那我来这干嘛”。
不得不说,这很柳舒窈。
慕容宇:“……”
李朔:“……”
肃静一片,还是柳舒窈先开口:“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三家联盟了就有点诚意吧,直话直说。”
慕容宇咳了咳,道:“小公子真爱说笑,我们三家联手已久,什么明话暗话的,你说是吧?”
柳舒窈也不接话,侍女端过来茶水,他象征性的端着,瞥了一眼桌几,颇有几分委屈的开口:“好好一次聚会,怎么连茶点都没有呢?慕容氏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吧。”
慕容宇一拍手:“有有有!还不快去厨房端茶点过来——”
很快,各色各样的精致茶点端了上来,其中一道,雪白的团子上点缀着一颗红色的樱桃,看着小巧可爱。
柳舒窈捏了一个在掌心,也不吃,还把樱桃抠了下来把玩着。
这下子别说两位宗主了,连站在柳舒窈身后的周澜清都有点神色古怪。
周澜清忍不住拉了拉柳舒窈的衣服,小声道:“小公子,稍微客气些。”
结果柳舒窈回了个“你说啥我没听清”。
周澜清:“……”不是,你故意的吧!
李朔冷哼道:“谢掌门难道就是这样教导衣钵传人的吗?如此嚣张不敬长辈,镜湖可真是好样的!”
慕容宇一脸为难:“哎,李兄,小公子还是个孩子,有道是童言无忌——”
“李宗主——”柳舒窈打断慕容宇的话,一手托腮,一手挠着脸蛋,“敢问……你知道谢掌门是如何教我的吗?还是说,我实话实说就是嚣张了?”
最后少年露出受伤不解的神色,“我的长辈去岁五月过世了,李宗主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呢。”
“你!!!”
柳舒窈下一刻冷了面容,淡淡的看向李朔,那是一种阴暗冷森的目光,仿佛是锁定了死人的感觉,或许在柳舒窈眼中,李朔同死人没什么区别。
冷风拂面,恐惧与心慌突起,李朔被他这么一盯,竟生出了一股死亡之味。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升起恐慌,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孩子看穿了。
这孩子,是魔鬼吗?
柳舒窈渐渐笑起来,懒散道:“听说最近有残余魔党聚集在陇西附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宗主及李氏子弟愤而杀之——”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可惜寡不敌众,李氏子弟死伤惨重,此次李宗主前来商讨联盟之事,可不只是来寻求援助的吧。”
李朔一怔:“……谢掌门怎么知道的,他查了告诉你的?”
柳舒窈唔了一声,“掌门当然不知道,他以为你与慕容宗主邀请他来只为商讨结盟一事,不过他有意让我接手。我闲的慌,去查了查,谁知查到了这个,真是有趣呢。我便顺势接手此事——所以,在我面前耍小把戏,有用?”
冷汗爬上了李朔的额头。
慕容宇不可思议道:“什么,陇西有危,你为何不早说?”
柳舒窈接着道:“他当然不会说了,毕竟祸乱是李宗主自己引起的,这事儿传出去了李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慕容宇:“若当真如此,陇西百姓的命不比名声重要,李兄,难道你不管自己的子民了吗?”
李朔面红耳赤,急道:“可我李氏百年荣誉——”
柳舒窈击掌三声,一脸笑意,“将私欲说的冠冕堂皇,李宗主可真厉害。”
李朔大叫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在此处,当初我们几家联手御敌,现在陇西有难,还望支援。”
慕容宇叹息:“你便是不说那也是应该的。”
柳舒窈:“凭什么呀?你是我谁?你有难我就必须要帮。”
李朔猛地抬头:“你的决定难道是谢掌门的决定?你凭什么做谢掌门的主?”
他话音未落,一股名为恶寒的感觉爬上后背,眼前的少年犹如落入地狱的恶鬼,手拿血淋淋的大刀朝他脖子劈下。
柳舒窈:“若论脸皮厚,在下不如李宗主。”
少年站起身,话冷淡薄:“联盟相助当然可以,不过——”
“那可是需要等价交换的。我可不是谢不能,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上一捏,若得罪了我——便是不死我也得扒你一层皮。”
周澜清跟着柳舒窈回去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他被柳舒窈在慕容家的言语神情吓的不轻。
柳舒窈双手环胸,路过河边时停了下来,镜湖的大门近在咫尺,他就是不过去。
周澜清:“小公子,不回去跟掌门报告吗?”
柳舒窈低声道:“不急。”
周澜清啊了一声,表示不理解,“小公子,您这样不怕得罪李宗主吗?”
柳舒窈看着他,直把他看的面露恐惧才偏过脸,少年的声音带着丝丝江南春雨般的清冷——
“澜清,你要知道镜湖并不欠别人的。当初,镜湖成立十多年时,立下功劳无数,却还是得不到承认。除了姑苏慕容氏为镜湖据理力争,没有一个家族站出来为镜湖说一句话。”
少年垂下眼帘,“我永远不可能原谅那些人,因为谢不能的善良就让镜湖的弟子白白送死。我敬佩掌门,是因为他的大志,但他的善良——却是我最不敢苟同的。”
周澜清睁大眼睛:“小公子……”
“也许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私自利,希望镜湖独善其身,但不希望它兼济天下,可这不现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谢掌门的理想,可是……澜清,你知道吗,谢掌门的理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柳舒窈转过身,面对着周澜清,周澜清甚至能从对方深邃不到底的瞳仁中看到自己。
“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有七情六欲,就注定人不可能像神明那般。那些人只会不停压榨谢掌门,压榨镜湖,等到镜湖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们会被彻底抛弃。”
徐风卷着菊花淡香吹过姑苏,柳舒窈两边的碎发随风飘着,束着发的素白发带混着乌发左右摇晃。
少年毫不留情的向镜湖走去。
周澜清在那一瞬间觉得他是一名孤独的英雄,在血色的天空下,洒着自己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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