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温柔

　　饭点休息。
　　上午的一场兵荒马乱过后，陆芙有一种做了又没做的虚浮感，仰望天花板，只想将疲惫的身躯陷入这柔软的沙发，视线聚焦在顶上的圆形白色灯具上，逐渐有些没入其中。
　　今早的访客多，UMy往日整洁的地板上多了许多纸张，落了些脚印，也有被遗弃在垃圾桶附近的包装袋和皱成一团的纸巾，柳惠迪便是踩着这些来寻她的。
　　“人是铁饭是钢，你都快比我还瘦了，快过来吃饭。”
　　柳惠迪原本是打算让小柔过来叫她，但转念一想，依着陆芙累到极致只想睡觉的尿性，她不一定会过来，于是自己趿拉着帆布鞋亲自来请。
　　“小迪，我和4M就半墙之隔！居然都没能见到，呜呜呜……”陆芙捂脸痛哭，或许，她跟她家爱豆天生就没有什么缘分吧。
　　“下午还有机会的嘛，快来尝尝这个大虾，还有宫保鸡丁、蛋羹……”她挽着陆芙的手臂嘴里热情地报着菜名，以此激起陆芙的食欲，一遍菜名报毕还生动地刺溜了一口水。
　　陆芙算是看出来了，馋到的是她自己。
　　“你这盒饭还挺奢华。”陆芙夹了一口米饭，这大概是柳惠迪自费的，UMy的经费还没有高到给每个人都提供这种高级质感盒饭的程度。
　　柳惠迪坐在陆芙对面的小塑料凳子上，这个时候倒是一点也不怕冷了，黑色毛衣的两只袖子高高挽起至手肘关节，原先在广告里用来捧着小脸的纤细手指此刻正拨着大虾的壳，脸上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将虾壳往垃圾桶里潇洒地一丢，接下来就是毫无形象地吸了一口汤汁，嘴里含糊着：“嘻嘻，予总赞助的。”
　　小柔端着饭盒转过身，不忍直视自家艺人。
　　陆芙猛地一咽，整口饭还没来得及在口腔里被“绞饭机”多折磨几秒就落入了肚子里，喉咙有些被撑大的噎食感，顺着意外喝了几口纯净水。
　　“吃饭的时候别喝水，会把饭冲掉的。”柳惠迪努力秉持着家里长辈在饭桌上的教诲，神色略有担忧地看向她，不忘给她多夹几筷子。
　　陆芙点点头，说起予卿，自从那晚过后陆芙再也没见过他了，只是那晚的悸动却不如予卿老实，仿佛被身体里的备忘录牢牢记住，在遇到与他相关联的事物时就会自动回想起，带着心脏加速器伙同着血液在她的心房加速，沸腾，引起一阵躁动，然后被她快速压下。
　　那夜，昏暗灯光下车厢里的狭小和因呼吸而升温的空气，逾越朋友关系的暧昧姿势，予卿那仿佛写着诱惑两个字的眼，还有蛊惑她的泪痣。
　　醉酒时清晰，酒醒时亦是。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宛若带着让人上瘾的香味，让她会想象着继续深入，然后少儿不宜。
　　陆芙觉得自己疯了。
　　对于二十几年没有恋爱实战经验的她来说，很不正常。
　　不过幸好，这些都只是在自己脑海里的臆想，她可以否认自己有些羞耻的欲望，她还是那个正经的陆小姐。
　　“看不出来，陆小姐还有把饭粒喂给裙子吃的爱好。”男人慵懒的声调从她侧边的门传来，一如往常，除了那身不同款的西装，其他的都不太正经。
　　予卿真的不太像老板，或者说，在和她见面时不会像。
　　陆芙有着当着当事人的面看少儿不宜片子的心虚感，只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收回自己坠落的手，将米饭安全地送入口中。
　　“怎么？今天服了？”
　　予卿跨着长腿几步迈进，径直落座在陆芙一侧，她能感受到身侧沙发的微微下陷，像天平，他一落，她的心便提了起来。
　　“呵呵，看来予总挺闲的。”陆芙冲着他咧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予卿有些得逞的愉悦，神色理所当然：“嗯，还行。”
　　陆芙侧目，男人的嘴角勾着轻佻，那种轻佻欲要勾起陆芙的反抗反驳，往日是会，可这次好像是在她心里拐了个弯儿，像是要勾起她的少女情思，狡猾又让她有点认命感。
　　眼前的阴影逐渐迫近，予卿伸手给了她的头顶一颗栗子让陆芙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略有无措的含水杏眸对上男人的一脸认真，而后带着笑意的：“陆芙，我这张脸是要收费的，要不然，你先到我这儿缴个费？”
　　“本小姐那是在透过现象看本质。”
　　又是好久不见的商业微笑，配套地还朝予卿点了点头，陆芙恍悟中带着点意外和气愤：她居然先开始对予卿这厮有了点非分之想。
　　柳惠迪手中的虾滑落至盒子，手腕扶额：这种毫无情商的表哥什么时候才能追到阿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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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时年揽着队友韩书洛站在摄影棚灯光道具旁的角落里，不知是啃指甲还是啃牙齿，盯着不远处两人的侧影。
　　“洛洛，你说这小白不会真对AN有那什么意思吧？还是说，AN对小白使了什么美人计？”
　　“齐哥，你觉得AN是一般人吗？从刚才她和小白见面到现在，没有过激的表情，也没有逾越的动作，甚至连握手都没有。这只能说明，AN，是一个非常理性的粉丝。”韩书洛无语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兄弟，开始怀疑这货不会真的像网上的CP粉说的那样，对小白有意思吧。
　　齐时年还不知道与他紧紧靠着的兄弟在内心的怀疑，深思般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这么敏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不是前阵子私生问题嘛，再加上合约里规定的，我这完全合情合理。”
　　“嗯，齐哥合情合理。”
　　而正在与偶像面对面的陆芙，不激动是假的，不想握手也是假的，但是陆大小姐的矜持让这些全都缩回了心里，毕竟在偶像面前的过激行为容易破坏自己在偶像心中美好的形象。
　　“原来你真的去好好工作了啊。”沈少白浅笑着，他有些意外于陆芙的坦然，不过在见面会上也总是会遇见告知自己苦恼或者是工作生活改变的粉丝，他还是庆幸自己的只言片语让原本打算当咸鱼的陆芙“改邪归正”了。
　　“嗯，所以最近几次活动我都没有带着相机去给你撑场子了。不过，偶尔在工作场合碰见你们，比追现场感觉更好。”
　　要不是刚才组长麻烦她送个道具，她估计真的与她家爱豆无缘了。
　　予卿从顶楼下来，一侧的书言抱着文件夹和平板跟在他身后迈入柳惠迪的休息室，沙发上的薄毯凌乱地躺着，而原本被裹着的娇小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哦，阿芙去给她偶像送东西去了，刚才听见她组长喊她去一号摄影棚，她仿佛跟从来没睡着似的……”柳惠迪闭上眼，眼皮上是有些夸张的色彩，继续添火，“她偶像你应该也见过，就上回颁奖典礼那次。”
　　陆芙发现沈少白也喜欢摄影和画展，两人就着这两个话题延伸出了几个话头，缓慢又轻松地聊着。
　　“那为什么从来没见你上传作品呢？”
　　“技术不好，听你们的彩虹屁我受之有愧，改日还要请陆老师指点一二。”
　　“你要是叫我老师，我都不敢叫你小白了。”
　　书言抱着陆芙的黑色薄大衣从摄影棚大门的拐角拐入，礼貌地站在陆芙的身侧并不出声，像是在等她与沈少白的谈话结束，但在目前还未繁忙起来的摄影棚里，沉默的书言让人难以忽略。
　　“书言……有什么事吗？”
　　“惠迪小姐说怕您冷，让我给您送一下外套。”书言双手呈上大衣，待陆芙接手过后礼貌地朝她微笑，“惠迪小姐说担心您的腿受不住，以后伤了膝盖得风湿就来不及后悔了。”
　　书言的点睛之笔让陆芙一秒掐灭自己认为这真的是柳惠迪的关心的天真想法，她搂着外套朝沈少白道别：“抱歉，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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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诺的车几乎与靳佳茗的同时停在UMy停车场。
　　女人穿着米色大衣，内里的衬衫款式复杂，踩着艳红色的尖头高跟鞋优雅又傲气地出了车门，耳垂上的大耳环如同她的红唇一般，夸张。
　　“还真是，”靳佳茗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冤家路窄。”
　　许诺仍如往常，跟着助理下了车，听见一旁刻薄的女声，她连理睬的眼神都没给，裹紧了外套径直往UMy大门走去。
　　若说许诺是娱乐圈新起的实力与流量并存的电视剧后浪小花，那靳佳茗就是已然过期走下坡路的前浪。
　　而靳佳茗对许诺的敌意，一则源自嫉妒，二则源自“被取代”。
　　只是两人不合的传闻并没有媒体爆出，明面上两人的活动也少有交集，在UMy的拍摄安排也属于同一个时段，于是两人的化妆室就安排在两隔壁，化妆顺序许诺在前，靳佳茗在后。
　　“佳茗姐，您……先稍作休息，化妆师完成上一个就来。”
　　“上一个？我记得，我和隔壁那个是下午的第一批吧？UMy这么大，多派个化妆师都没有？”靳佳茗捧着咖啡暖手，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再说这论圈内辈分，怎么说都是我先，你去把负责人叫来。”
　　助理有些犹豫，今天这场合，虽说不是什么公开的，可在场也有好多艺人。比起靳佳茗这种，还有许多商业价值更高的艺人，她并不想扩大事件，小声开口：“佳茗姐……还是……”
　　“让你去就去，整天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不如上次那几个职员！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公司不让我换助理！”
　　助理不敢多言，只连忙点头说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这次过后，她一定要向老板申请职位调动。
　　几乎每日听着靳佳茗说许诺的不是，她也有些厌烦了，许诺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而靳佳茗或许只是需要一个能说出她想听的话的助理罢了。
　　她在逐渐繁忙的工作场里寻找着安排化妆的负责人，最后几经兜转才在道具室里找到了人：“您好，佳茗姐说找您有事。”
　　只不过一会儿，化妆室那处便如爆炸般响起了靳佳茗的声音，她仍是高傲姿态，对着负责人的眼指向许诺的化妆间：“请问，她有什么资格参与UMy的周年庆？”
　　“靳小姐，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我们总编。至于化妆顺序的问题，我想您经验丰富，这种问题并不算是问题，只是调配的顺序而已。”
　　“那好，那我说，许诺私下被金主包y，作风不良，这是不是足够取消她的资格了呢？”
　　围着的众人都面面相觑，而人群中心的靳佳茗得意的双手环胸，看向许诺的化妆间，而一旁的助理则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次之后，她也说不准靳佳茗的道路是光明的还是会消失的了。
　　许诺的脸才上了一半的妆，身上还是常服，长发被大的发夹夹起露出清丽的小脸，带着隐忍的怒意，陆芙赶到的时候便是这一幕，许诺愤怒又厌恶的眼神，语中含恨：“靳小姐空口无凭诬蔑我的名誉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那么我想问，私下散播我的谣言让圈内同好对我冷暴力的靳小姐作风又是如何优良呢？”
　　许诺是到了极点，在某一方面压抑到了极点。
　　陆芙害怕却又心疼，即使只是一起工作过两三天，她曾是想靠近许诺的，但许诺的城防太坚固了，所以今日陆芙并未打算特地来找她。
　　许诺的眼里并无什么希望，今日的愤怒，大概是宣泄了那个男人带给她的痛苦，让她想重重回击这个让她在万般痛苦之中更加痛苦的女人。
　　现场一片混乱，平日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撕扯在一起，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服装，眯眼的灯光，都是虚无。
　　只有地上的凌乱，人群的喧闹与拉架，手上媒体的摄像头才是真的。
　　明明是撕扯的疼痛，陆芙却看见，许诺在笑。
　　陆芙不自觉地落下两滴泪，努力伸着手没入混乱的人群，想要拉住许诺的衣领。
　　忽地，背后，一只有力的手环过她的腰轻轻一带，落入怀中，瞬时，鼻尖充斥着那日闻过的浅浅烟味。
　　是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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