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祂

　　—17—

　　方拾脑中空白了一瞬，许多疑点渐渐清晰，被忽略的细节一个个被放大：

　　教授掐死自己的时候，看着门口的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夜探冈萨雷斯宅的那天晚上，他失明、玛莎夜盲、马利克没有和蛛尸近距离接触，只有罗笑近身看过蛛尸，他却从来没提过蛛尸长着卢克太太的脸。
　　自己想跟他交换邀请函确认人物卡信息，被拒绝推脱。
　　教授在深夜那通电话中，反复提到有人来报复他。
　　还有那张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照片上，伯特·劳里蹲在一个旧书摊前，摊主披着深色的毡毯，只露出一只金绿色的右眼。
　　……

　　罗笑拿到的人物设定根本不是裁缝，而是邪/教徒。
　　他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不曾体会过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方拾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双愤怒的眼睛突然从记忆中浮现，如电光划过夜空，让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这种感觉，方拾终于明白了他曾经的朋友，那时是怎样的心情。

　　血色的晚霞铺在方拾的身后，夕阳在他垂落的发丝和下颌间勾勒出微光，罗笑凝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换，从茫然到愤怒，还混杂着伤心与失望，鲜活又生动，比想象中还要悦人眼目。

　　罗笑用指腹抹抹脸上的血，弯起眼向方拾笑：“哥，你想问什么吗？”单论这个笑容仍然称得上清爽明朗，但配上他金绿色的眼睛和脸上擦出的血痕，就多出一种险恶的意味。

　　方拾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还想冲过去给罗笑一拳，但仅剩的理智提醒他，阿登纳警官还在酒窖里。

　　冷静，冷静，不一定就输了。

　　方拾强行压下怒火，尽量让自己理智地分析局势，阿登纳警官说他是今天上午临时起意去冈萨雷宅，而整个上午罗笑都跟他或玛莎他们在一起，他可能不知道这个警官也被蛛尸抓了过来。

　　还有十七个小时，如果阿登纳警官能及时找人来援助，也许还有胜算。

　　巴泽尔在酒窖里看不见外面更多的情况，但能听到有人跟方拾说话，只是听不出是敌是友还是路人。他心里着急，推了推方拾的小腿，想让方拾让开，方拾很快向外挪了挪，但右脚随即在他的身上蹬了一下。

　　这一脚不算重但也不轻，巴泽尔胸口被踹得有点疼，他没来得及生气，就听见方拾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你拿了马利克的枪？玛莎和马利克怎么样了？”

　　对方带着枪！巴泽尔伸手往腰间一摸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把枪带挂在了衣帽架上。

　　方拾从草地上站起来，在心里疯狂许愿阿登纳警官没有个人英雄主义情结，现在不仅是罗笑有枪对他们赤手空拳，还有蛛尸不知道在哪儿等着，只有阿登纳警官藏好了，等罗笑和他一走，警官再出来找荷枪实弹的救兵才有救人的希望。

　　神终于眷顾了方拾一回，他爬出玻璃窗后，酒窖内寂然无声，像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在，方拾暗暗松口气。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罗笑不怎么满意，他食指勾着枪的扳机护圈转了几转，没再注意地窖。

　　方拾是很想问他的事，刚刚先说马利克只是提醒阿登纳警官罗笑有枪，可看罗笑玩枪熟练得就像在玩魔方，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心里冒出最坏的猜想。

　　“你把他们杀了？”方拾问。

　　“没有。”罗笑对这个话题完全失去兴趣，无聊地问，“你那么关心他们，要去看看吗？”

　　这座仓库位置很偏，学校里很少有人走到这儿来，只有管理仓库的校工会每天来检查，但这个时间校工已经下班了。

　　仓库里，足有三人高的货架上堆满纸箱，坚硬的枪管抵着方拾的后背，迫使他按照罗笑的指示在货架间穿行。方拾额上沁出密密的冷汗，因为枪口一直在他后背四处游移，他能感觉到枪口划过自己的后腰，又在蝴蝶骨上停留片刻，最后轻轻贴住后颈。

　　方拾尽量不去想颈后要命的东西，问：“教授是你杀的？你拿了秘密身份？是邪/教徒？”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大概是这次剧本出了BUG，明明是合作剧本，却给罗笑一个人分配了秘密身份，只是这样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

　　“对了三分之一。”罗笑笑道，“推理还是侦探厉害，只有马利克全想对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

　　方拾忍了又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骂他：“喜欢你爹！”

　　枪口在后颈的肌肤上划了个圈，罗笑看眼前白皙的肌肤上被激出细小的颗粒，兴致勃勃地说：“你有这个兴趣啊？反正长兄如父，你想的话，我也可以。”

　　方拾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理他就输了。
　　他专心思考“对了三分之一”，杀死教授、秘密身份、邪/教徒……只可能是邪/教徒对，只有邪/教徒已经被证明。

　　关于教授的死，还是退回他之前的猜想，能在床垫上画法阵的，除了他只有教授自己，根据通关任务的提示，偷走画框的人和杀死教授的人是同一个，所以是教授偷走魔女的画框，在扼死自己后藏身于画框中保存自己的灵魂？

　　“我知道了……”方拾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把线索全部串起来，“‘失落之神’永生的咒文不是□□永生，关键在转移灵魂，只要能在死之前一直把灵魂转移到新的身体，就是永生。所以我和玛莎的照片会在教授的抽屉里，所以他会留下遗书，玛莎来不了巴登，就把遗产留给我，因为我和玛莎，都是他新身体的备选！”

　　罗笑有点意外：“这回全都对，我是前天领悟完法阵，被监察者告知法阵的作用，才想到这点。”

　　前天？方拾想了想，是他们在教授床上发现法阵，他让罗笑去领悟的时候？靠！这么说罗笑当时领悟成功了，却骗他们说失败了！还有，这是合作解密剧本，罗笑是邪教徒但没有秘密身份？那么……

　　方拾站定，他回过头，任枪口抵住自己的咽喉：“做为邪教徒，你为什么来巴登市？”

　　罗笑说：“那张人物卡上说，我是来找被盗窃的法阵与咒文。”

　　最后一块拼图被填进空缺，方拾彻底想通了！这次真的只是一个入门难度的剧本，如果罗笑一开始就坦诚他是邪/教徒，共享出教授在锡卜从他那里偷走咒文的信息，说不定他们一天就能完成任务脱出剧本……

　　方拾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又没有秘密身份，合作剧本里干掉其它玩家也没有奖励，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是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一个人赢。”罗笑理所当然地说。

　　就为了这个？？？
　　方拾觉得这个理由简直神经病！他沉默了好一阵，心情复杂地问：“你以前真的见过我？”

　　“真的，为了认识你，我给你送了一年的快递，黑色的隐形眼镜就是那时候配的。”罗笑点点自己金绿色的右眼，表情有点不满，“不过一年里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方拾心中一动，虽然眼下不是好时候，但丢失的记忆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忍不住追问：“有人找你调查我？”

　　罗笑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对你很好奇。”说完他想了想，又可惜地补充，“想不起来挺好的，我更喜欢你现在这样，你要是早点说想跟我做搭档，其实两个人赢也可以。”

　　方拾的眼睫颤了颤。

　　夕光从高窗照进，斑斑点点的亮光落进他的眼里，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动摇和挣扎，迟疑地反问：“……两个人赢也可以？”

　　罗笑愣了下，似乎有点心动，他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要不要接受方拾的示弱。

　　方拾垂着眼睛，掌心发潮，警局的救援不一定能及时赶到，如果能骗到罗笑，不，就算骗不到，能让他松懈一个瞬间，让自己抢到枪也行。

　　罗笑说：“可以。”

　　方拾双眼一亮，枪口忽然从他的咽喉往后滑，勾着他的后颈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罗笑异色的双瞳里满是兴味：“但你演技那么好，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信。”

　　【玩家罗笑对你的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80】

　　方拾：“……………………”这就是有病吧！
　　他现在深呼吸都冷静不下来，装出来的挣扎、犹豫顿时没了，只剩下怒火中烧，深茶色的眼珠亮得灼人：“我草/你/妈！”

　　罗笑真诚地建议：“要是有这个机会，哥，你还是草/我吧。”
　　说着他踹一脚前面的货架，架子轰然向前倒下，一个推一个，像推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着推倒四五排，无数纸箱闷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烟尘后是一片约三十平米的空地，本该占据地的货架全部被推到两边，空地上鲜血组成的线条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以倒置五芒星为主体的复杂法阵，那只长着卢克太太脸的蛛尸蹲在法阵的边缘，满手是血地涂抹最后几笔，身边放着一个装满血的塑胶桶。

　　法阵外，马利克坐在地上，细边眼镜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他脸色苍白，双手按着腰侧，指缝和衣服都被鲜血染红，已经基本丧失战力。玛莎跪坐在他身边，双手被反绑，长裙和金发上也沾着灰尘和血渍，但脸色还好，应该没有受伤。

　　而在他们身旁，竟然还守着有一只高大的蛛尸，它被货架倒下的动静吸引，抱着一幅画望了过来。

　　那幅画很眼熟，方拾一眼认出来，那是挂在冈萨雷斯教授卧室里的教授自画像，画框是普通的长方形样式，已经非常陈旧，镀金的架子上镶嵌着碧玺和红宝石，右下角缺了一块雕花，赫然是真正的“纳塔莉的画框”。

　　而那只蛛尸，也长着约瑟夫·冈萨雷斯的脸。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