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迹

　　在学校里见到覃楚涵，我不再像之前那样逃避似的快步走开了，而是平静地看他一眼，他也会冲着我微笑一下。我们都没有主动说话，但是在我心里，对他是充满感激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沉默。我依然尽量减少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位上，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自从那次钓鱼之后，我曾经遇到过郑阳几次。他有时休班，有时也会在别的地方检修，所以并不是经常能遇见他。看到他穿着那身黄色的工作服在埋头苦干的时候，我总是悄悄地走开，免得影响了他的工作。他看见我了就会叫住我，一脸阳光般的笑容让我觉得很温暖。也许是因为那次对他诉说了心事，让我渐渐地从心里对他有了一种信任感。他休息时，我就坐在轨道旁的水泥台上和他聊上几句。通常都是他在说，而我静静地听着。我依然不太爱说话。
　　有一天放学后，经过铁路时看见郑阳和他的同事们正坐在水泥台上休息，嘻嘻哈哈地在说着什么。人多的地方我不想过去，打算和郑阳打个招呼就走。
　　“莫赟！”郑阳看见了我，叫了一声。我站住了，但是没有走过去，只是看着他。郑阳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微笑着说：“放学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你了，功课很忙吧？”
　　我点了点头，刚要问他是不是快下班了，这时郑阳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放肆的大笑。那笑声毫无顾忌，异常爽朗。
　　郑阳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一帮人闲着没事，找乐子傻笑呢。”
　　听了他的话，我也朝着笑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郑阳！”有人大声喊了一声，看到郑阳望过去，那人接着说道，“我们的那个舞蹈节目你到底还参不参加？要是参加的话，晚上吃完饭就和我们一起排练去。”
　　郑阳挠了挠额头说：“我家里还有事，这次就不参加了吧！”
　　“啥事啊？你妈又安排你去相亲了。”喊他的那个人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哈哈哈！”坐着休息的人都咧着嘴大笑起来。
　　“你别胡说八道，哪有的事？”郑阳也笑了，指着那个人佯装生气，“陈海，就你嘴臭！你带着他们好好练，等演出的时候我去给你们鼓掌叫好！”
　　“那好吧！”陈海无奈地撇了撇嘴，一转眼看到我时，眼睛一亮，“郑阳，等咱们演出的时候，带莫赟一起去看看吧！”
　　忽然被点到了名字，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无措地看向郑阳。
　　郑阳笑了笑，说：“元旦前一天下午，我们要在职工俱乐部举行元旦晚会，都是我们铁路工人自己编排的节目。莫赟，你要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去看看吧！”
　　时间过得可真快，马上就到元旦了。我对这种集体的活动有点排斥，说实在的不想去。我看了看郑阳，又看看不远处的那些人。他们都在看着我，我有些迟疑地对郑阳说：“我......”
　　见我犹豫不定，陈海忙说：“莫赟，你一定要去看看，别以为我们铁路工人只是一群粗鲁莽撞的人，让你看看我们也有多才多艺的一面。”
　　“就是！就是！”
　　“莫赟，一定要去看看！”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么热心地邀请，让我不好意思拒绝了，转头看向郑阳，郑阳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我听苏珺说过，元旦的前一天，我们上午上课，下午举行全校庆祝元旦的节目演出，然后就放假了。学校演完节目才四点多，回家也有点早，可以去看一个小时。况且跟着郑阳一起去，我觉得还是比较安全的，于是就答应道：“好吧！”
　　“太好了，到时候我去接你！”郑阳说。
　　我点了点头，给他说了放学的大约时间，刚好这时有人从远处招呼他们要下班了，我和他们说了一声再见就回家了。
　　星期四的上午，做完广播体操，我独自一人走回了教室，苏珺说要去传过室看看有没有给她寄来的贺卡。这几天因为元旦的关系，贺卡简直满天飞。我没寄出去一张贺卡，也没收到一张。我没有要好的同学和朋友，除了苏珺。本来苏珺要送给我一张的，我说我们几乎天天见面，没有这个必要，她也就作罢了。
　　我正坐在座位上翻看着语文课本，这时苏珺回来了。坐下之后，她把手里的两张贺卡放在课桌上，叹了口气说：“这应该是我收到的最后两张了，送出去的又全部收回来了。哎！莫赟，我怎么忽然觉得送贺卡这件事特别没劲呢。刚才我给江茜茜捎回来了四张贺卡，她高兴地说她已经收到三十多张了。看着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我一下子觉得互送贺卡这件事特别可笑。本来认为是同学之间联系友情的一种方式，现在却成为了有些人炫耀的资本。想想就感觉特没劲！”
　　我托着下巴看着课桌上的贺卡，听着苏珺唠唠叨叨着，感觉很温暖。就如同喝了一口热呼呼的水，慢慢地滑入胃中，然后地感觉由内向外扩散，继而遍及全身。
　　下午一点半，我们搬着凳子来到操场，观看庆祝元旦演出。操场上坐满了人，前面舞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进行着。在演出的过程中，我一直低头在看《简·爱》，至于演了什么节目，我一点儿都没看。
　　正看书看得入迷时，旁边的苏珺用胳膊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悄悄地说：“你看，江茜茜正在表演独唱呢。”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头看向舞台。一个女生正站在舞台的中间抱着话筒深情地唱着，唱的什么歌我不知道，只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她竟然只穿了一件白纱裙。她难道不觉得冷吗？我的脑海里只想到了这个问题。看了三四秒，我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于是又重新低下头看书。
　　当天色逐渐变成了淡青色，节目终于演完了。收起书拿着板凳，随着人群回到了教室。待我们坐定之后，班主任宣布放假三天。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同学们的情绪瞬间高涨起来，都在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着。
　　“有种四九年的感觉。”苏珺看了看四周，笑嘻嘻地说。
　　“什么感觉？”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四九年，解放了呗！”苏珺耸了耸肩说。
　　我一听，忍不住笑了一下。收拾好书包，和苏珺一起下楼向学校门口走去，苏珺边走边问我：“莫赟，这几天你准备怎么玩？”
　　“会去爷爷家，我很长时间没去看他了。你呢？”
　　“我也是去爷爷家，一起吃顿饭，可能再和我妈一起去看场电影。”
　　我们聊到学校门口，刚要和苏珺分开，忽然听见对面有人高声喊着：“莫赟----”
　　我连忙抬头看去，原来是郑阳和陈海正推着自行车在对面向我招手。我匆匆地对苏珺说了声再见。
　　“再见，莫赟！”苏珺微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也冲着她挥挥手，然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郑阳和陈海的面前，轻轻地笑了一下。“你们来啦！”
　　陈海忙说：“快上车吧，莫赟，节目已经开始演了！”
　　等我坐上郑阳那辆车的后座，他们就开始往前骑着。没走多远，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们，我是在这所学校的。”
　　郑阳和陈海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陈海说：“我们都够傻的，答应来接你，却忘了问你在哪里上学？后来幸亏郑阳说好像看到你带着这所学校的校徽，于是我们两个人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了，果然找到了你。”
　　我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想想我自己也是够粗心大意地。这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覃楚涵，你觉得我刚才唱得怎么样？”
　　“挺好的。”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我不禁微微回头看去。在我们后面不远处，覃楚涵正和一个女生并排骑车走着。那个女生，就是之前苏珺让我看的在舞台上唱歌的那个。此刻她一脸神采飞扬的笑容，唱歌时化的妆还没有擦掉，看起来真的很漂亮。转眼看向覃楚涵时，正碰上他那有些深沉的眼睛。视线相对时，我的心莫名地慌了一下，连忙回过头来。
　　小巷瞬间变得漫长起来，两边的树也在缓慢地往后退着。郑阳和陈海在说着什么，我没留意去听，只觉得后面的人让我感到有些尴尬与慌乱。我不想离他们这么近，也不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伸手拽了拽郑阳的衣角，轻声对他说道：“骑快点。”
　　郑阳回头看了看，笑着说：“怎么了，后面有老虎吗？”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速度，陈海也笑着跟上快速骑起来。后面的人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大了，我感到了一种逃避的轻松与欣慰。
　　再回头时，覃楚涵的身影已经与别人交错在一起了，几乎不可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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