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赵凰

　　是夜，东宫内东边的侧殿里，昏暗的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烛光将人影拉的老长。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推门的声响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凛冽的冷风灌进屋内，烛火摇晃的更加厉害，忽明忽灭的灯光里，柳一凡背脊笔直的跪在地上。
　　苍白的面庞清秀俊逸，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
　　听见声响，柳一凡双手举过头顶，手心捧着我昨日给他的那块令牌。
　　我直径走过去坐在柳一凡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他。
　　柳一凡被我看的更加紧张，喉结上下滚动，豆大的汗水滴落到地上，颈间白色的里衣湿了一片。
　　“你可知本宫为何罚你？”我慢慢的开口问道。
　　“臣……臣有罪！”柳一凡的呼吸有些急促，稍稍有些迟疑后说道：“臣愚钝，不知殿下大计，自做聪明差点误了殿下的计划，臣该罚！”
　　“是吗……”我拉长尾音，如鹰一般的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柳一凡身子微微晃动，不敢跟我直接对视。
　　我又道：“朝堂之中，谁都知道你父亲柳中侍郎和通政司蒋副史一向不对付，昨夜去通政司府作客，蒋大人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让中侍朗的儿子从后门进来呢！”
　　“莫不是爬墙？”我故作深沉，“又或者是私会！”
　　柳一凡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像一张来不及书写的白纸。
　　他身子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勉强立住身子后，柳一凡眼神闪躲着解释：“臣……臣只是偶然间路过……看到殿下被人追赶，仓……仓忙间才拉着殿下躲进了蒋府……臣……”
　　“皇兄大婚至今，”我打断他的话，“皇嫂还是清白之身，你觉着是皇兄不喜皇嫂，还是皇嫂为了什么人一直守着自己呢！”
　　我继续说道：“中侍朗向来不参合后宫之事，此番能进东宫，恐怕也是你费尽心思，中侍朗才能心甘情愿的把你送进东宫，不惜得罪丞相！”
　　内务府新送来的口脂颜色十分鲜艳，像是毒蛇鲜红的信子，涂了口脂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语字字珠玑。
　　柳一凡浑身颤栗，心底发麻，知道这次自己与蒋盈盈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我眉头一皱，声音冷峻道：“你还想瞒着我？”
　　柳一凡彻底立不住了，笔直的脊梁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棍子打倒，一脸不可置信的瘫坐在地上。
　　“殿下聪慧过人！”柳一凡唇色愈发苍白，凄然冷笑一声后自暴自弃道，“我也瞒不了殿下！”
　　……
　　“我与盈盈自小便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会没有半分情愫！早在一年前，我随父亲去绥州上任，便已和盈盈私下约定，待我随父从绥州回来，就请媒人来蒋府说亲。”
　　“后来的事情殿下也知道了，”柳一凡苦笑一声，眼眶泛泪恨道：“若不是盈盈父亲拿姨娘逼迫她，盈盈又怎会……又怎么会参加宴殿下的选亲……”
　　柳一凡说完这些后，就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后如一滩烂泥般滩坐在地上，眼底的恨意不减半分。
　　可是，又能恨谁呢？
　　恨自己无能无力，护不住心爱的姑娘，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逼着嫁入皇宫，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
　　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这才想要进宫，至少偶尔能见见她！
　　良久的沉默，殿内静得能听清那扑火的飞蛾扑向烛光时细小的声响。
　　我望着柳一凡木然的脸庞，缓缓开口道：“女子自古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蒋盈盈与你并无婚约，既已嫁与我皇兄，过去的事情你们就该从此斩断再无瓜葛，专心服侍好皇兄便是！”
　　我声音逐渐冷峻的不近人情，“皇宫更不是你们私相授受的地方，你如今是我东宫的人，蒋盈盈是我皇嫂！按宫律，你们二人犯的可是株九族的罪！”
　　柳一凡笔直的身子明显震了震，抬头后一脸的惊恐，嘴唇颤抖着艰难的出声道：“父……父亲并不知情，是臣诓骗的父亲。盈盈那里也……也是臣一厢情愿……”
　　“殿下……臣……让臣……求殿下让臣一人来承担……承担……”
　　我不为所动，端起茶盏来小口的品，毫不客气的打消他最后一丝期翼。
　　“宫规不可违！”
　　斜睨下方跪着的柳一凡，只见他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整个人也摇摇晃晃像是下一刻要倒下一样。
　　我想起幼时跟着师傅学武，我总是歪歪扭扭的扎不稳马步，不用师傅伸手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像是要马上倒下一样。
　　后来皇兄坠马整日不愿出门，谁也不见的时候，我深夜带着喜欢的桂花糖偷偷跑进皇兄的屋子里，皇兄一把就打落我满手的糖。
　　皇兄发狂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他不要桂花糖，他咆哮想要能够站起来，说男儿就应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才是男儿所为。
　　我抚着皇兄的腿，仰头看着他无比虔诚的道：“我愿意做皇兄的腿，替皇兄征战沙场！”
　　皇兄只是笑，笑着笑着皇兄就哭了，皇兄摇头不解的问：“父皇为何会让你学武，你连马步都扎不稳！”
　　再后来，一个个武术师傅用了看家的本事，也没有将我打倒过，我戴上黄金制的面具，一次次顶着皇兄的身份在皇城内行走做事。
　　深秋的夜晚总是有一股子冷风嗖嗖的从各个角度里往屋子里钻，冰冷的风拂在面上，唤醒了沉睡在骨子里的倔强与力量！
　　倏地，柳一凡的脊背正了正，脖子昂起来，颇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
　　“臣可解殿下所忧虑之事，愿从此效忠于殿下，求殿下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哦！”我放下手中的茶盏，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问道：“一个欺君就可治你九族！蒋府全家下狱，这么重的罪孽！你打算解我什么烦心事！又如何将功折罪呢！”
　　柳一凡拿袖子擦了一把额角的汗，胸有成竹的挺直了腰杆，信誓旦旦道：“殿下在猎场之时，一直严格管辖猎场与外界的讯息，剿灭虎狮兽后又与齐六皇子整日呆在一起！”
　　柳一凡望着我的眼中迸射出狡黠的光，像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两片薄而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口，字字珠玑：“旁人以为殿下对齐六皇子用情至深，实则非也！”
　　此时的柳一凡没有一丝之前的恇怯之态，反而像极了他的父亲，中侍朗在朝为官数十载，教出来的儿子怎会庸儒无能，我内心开始称赞柳一凡。
　　我饶有兴趣的问他：“那你以为如何？”
　　柳一凡见我来了兴趣，正了正色继续道：“臣曾随父亲在绥州上任，出了绥州往北方向一直走下去就是我朝与齐国的边境，齐人若要探听我朝的讯息，所得的消息也一定会途经绥州！”
　　“近年来，朝中敌国探子一片，臣在绥州的日子长了，随父亲拦截的消息也不少，办的案子也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人物，哪些是敌国安插在我朝的探子，那些是赵国的臣民！臣阅人无数，一看便知！”
　　“况且！臣在绥州曾见过宫里的贵人！绥州偏远之地，宫中贵人为何千里迢迢赶往绥州，殿下就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这点殿下早就有所察觉，却又一直查不出来对方是谁！”柳一凡一副胸有成竹道：“殿下将齐六皇子接进东宫，也是为了好将六皇子掌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揪出敌国的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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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我感觉内心与这股凉风一样冰冷一片。
　　“接着说下去！”
　　“恕臣直言，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臣万万不敢指责宫里的贵人！”柳一凡跪的笔直，腰杆如挺拔的松柏，“也望殿下能够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愿拼尽全力为殿下找出敌国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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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白日才派人往我宫里送了一块上成狐皮做的披肩，毛色纯白无暇，毫无一丝杂质，是上等的银狐，听宫人讲，宫内仅此一份。
　　宫里的麽麽说，皇兄与蒋盈盈很早就相识了，早到那时皇兄还没有坠马，齐国没有来犯！
　　皇兄对蒋盈盈用情至深，大婚过后任凭李宛儿如何悉心照顾，迎合讨好，蒋盈盈又与皇兄冷脸相对，成婚至今皇兄也是住在书房，从未踏足侧妃厢房一步。
　　可如今，让蒋盈盈一直割舍不下的人，也进了东宫。
　　一边是皇兄，一边是如洪水猛兽般虎视眈眈盯着赵国的齐国。
　　室内烛火摇曳多姿，明映映的烛光打在窗柩上，柳一凡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我转过身，听见自己幽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你进宫！只是单纯的为了皇嫂！”
　　“回殿下……”蒋盈盈是柳一凡的死穴，一提起蒋盈盈，柳一凡鼻尖的汗都出来了，半分方才运筹帷幄的模样都没有。
　　柳一凡确切的说道：“臣万万不敢隐瞒殿下！臣听闻盈盈，不……听闻皇妃娘娘自进宫后整日茶饭不思心神恍惚，日渐消瘦的模样让臣……臣实在……臣实在是……”
　　“……”
　　“臣进宫也只是想偶尔见见她，并不敢有逾越之举！”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拉长尾音，“皇嫂嫁入皇家后让她受委屈了！”
　　“臣万万不敢！”
　　“你让本宫如何信你？”
　　“三个月，”柳一凡用膝盖急切的朝前挪了两步，乞求道：“殿下只需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拼尽全力替殿下找出敌国探子，若不成……殿下到时候再杀我也不迟！”
　　“连带着皇嫂，若不成，本宫促你们做一对黄泉路人！”
　　柳一凡浑身一颤，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此事若成，三个月后呢？你打算如何？”
　　柳一凡嘴唇有些干裂，狠心道：“替殿下办好此事之后！臣愿就此远离皇城，此生不再踏入皇城半步！”
　　“此事你若能办好！我大可既往不咎，也可护她一世无虞！”
　　大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目光一冽，起身追了出去。
　　墙角都听到东宫里来了，近年来探子耳目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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