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舒漾笑着回头，杨开拎着一个保温桶，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不好意思啊舒漾，我想给你带个骨头汤，结果时间没掌握好有点晚了，第一次来你学校又不太熟，找了一会才找到你宿舍楼，等急了吧？”
　　杨开看到了舒漾提着的行李箱，并没有问舒漾是要去哪里，只是笑着举起自己的保温桶，“怎么样，吃晚饭了吗？要不要边吃边喝汤？”

　　舒漾看到来的是杨开，想到杨势的电话没人接听，一些想法慢慢清晰，舒漾有些释然，又有点郁闷，因为无论说的什么，她都完全不会拒绝一个和蔼善良的长辈。
　　“好的，那您能等我把行李箱送上楼一下吗？”
　　杨开点点头，目送着舒漾上楼。

　　舒漾转身上楼，既然让她把行李送上去，看来是不准备接她走了。

　　舒漾带着杨开在食堂餐厅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杨开笑眯眯的给舒漾倒了一碗汤，“可得多喝点，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看你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舒漾笑笑，接过碗喝了一口。
　　虽然是猪骨汤，但是一点不油腻，也不腥，上面漂着几片绿油油的葱花。

　　舒漾喝的舔舔嘴唇，笑着说，“好喝的，谢谢您了，太麻烦您了。”
　　杨开摆摆手，脸上的皱纹都笑的展开了，随即又叹了口气，“不麻烦不麻烦，说到底你这腿现在这样子，也有我们家那混小子的份，我们欠你的太多了。”

　　舒漾摇头，不想听杨开这样说，“没有的事，是我自己太冲动。如果没有您的关心，没有杨势的陪伴，我不会这么快走出来的。说到底你们杨家对我有恩，我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

　　听到这话，杨开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看进人心里。他缓缓点头笑了笑，笑容里有点看透的意味，又有点心疼和无奈，“舒漾，听说你和我们家那小混蛋说你愿意嫁给他。”

　　舒漾脸一红，随即想着这本来就是她答应的事情，也是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也没什么好羞的，于是点点头，“嗯，本该如此的。”

　　杨开有点无奈的摇头，脸上是长者看着小辈那种这种无谓的牺牲而泛起的无奈的笑，“舒漾，你不要用你的一辈子报恩，那样你会很痛苦，否则你岂不是在重走错路？杨势活在你的感激中，他也会更痛苦。”

　　一句话震惊的舒漾说不出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杨开，嘴里喃喃，“……叔叔，我……”

　　杨开摆摆手，“舒漾，以前我不知道你到底和那个孙何伟还有程院长具体是什么关系，也怪我鬼迷心窍，只想着让自己儿子出息，结果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害得你差点没命。你不知道，看到你从楼上跳下来那一刻，我有多恐惧，我害怕自己的一念之差就这么断送了一个女娃娃年轻的生命。”杨开回想那天，仍然心有余悸。
　　舒漾不说话，安静的听杨开娓娓道来，路灯亮了起来，杨开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慈善。
　　“我真的很感谢你舒漾，杨势那混小子以前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从小他没有妈妈，我想着他可怜就使劲的宠，宠到后来才发现是害了他，想扳正他的缺点，却发现人家根本不听我的，自己主意大着呢。”杨开摇摇头，想着杨势染了一头红发，被自己从纹身店揪出来的混不吝的样子。

　　舒漾不认同，“我不觉得杨势是这样子的，他很善良，很正直，确实脾气暴躁了一些，但是不记仇，又很幽默。他还很细心呢！”

　　杨开有点意外，用手替舒漾赶了赶苍蝇，“我的儿子这么出色？我怎么不知道？”
　　舒漾笑笑，没有打断杨开继续说下去的话。

　　杨开打开保温桶给舒漾又到了一碗汤，“其实，我也发现了，从认识你之后，杨势好像变了。知道心疼我了，不再睡到日上三竿了，一大早起来帮我熬汤头，还和我学了揉面抻面，哈哈哈……这要是以前，说不定我午饭都吃完了，人家才从房里出来，然后一头扎进车库就找不见了。”

　　舒漾摆手，“杨势其实很懂得心疼人的，也挺关心您的，但是有些话他不好当面表达给你而已。”

　　杨开慈眉善目，脸上的皱纹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刻，“我知道这小子其实没坏想法，只是混的时间长了，他也不知道能干点啥，没个目标。但是最近，我发现他竟然在看书，看的抓耳挠腮的。我还挺好奇的，随口问问，他说看你在医院总读这本书，他也买了一本来看，结果读的要了他的命一样！哈哈哈，你看，你们还是有差距的，杨势自己也发现了，他在刻意忽略而已。”

　　舒漾笑不出来了。

　　杨开不再绕弯子，“舒漾，我挺对不起你的，我的儿子配不上你我知道，我不能看着你明明心里没有他，却为了报答我们家而嫁给他，这无非是让你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看到舒漾想开口，杨开止住她，“我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想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所以才急着把你弄回家。但是舒漾，我还是那句话，两个人过的是日子是生活，不是感恩不是一厢情愿。你们两个文化水平，精神世界都不一样，到底你能将就他，还是要他违背天性的去靠近你？难道你们两个以后就要一直一个装看不懂一个装心糊涂吗？我巴不得能让杨势把你娶回老杨家，那是我们家烧高香了，但是我也不能看你们两个头脑一热，就做了会后悔的决定。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就算现在这个社会真的对离婚接纳度很高了，但是又有谁真的想在自己的户口本上打上离异两个字呢？”

　　杨开的话很中肯也很现实，舒漾之前从来没考虑过两人的差距。实际上，舒漾一直在把杨势当做一块救命的浮木，她快要溺毙在程唯一的绝情里时，杨势的出现给了她生的希望，杨势的陪伴渡她到可以忘记程唯一的彼岸。杨势在她身边一天，舒漾知道自己不会死，希望不会没。可是她没考虑到，木板的承受力越来越弱，木板想要承载她，但自己却都要沉到水底了。

　　杨开把手机打开，给舒漾看短信记录，里面满满都是这一个月来，程唯一联系他的记录，“程院长最近一直在找我。”

　　“……唯一？”

　　“嗯，他说，他愿意把自己在医院的占比全部转让给我，只让他在医院能继续行使代理经营就可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占比来换你回去。”

　　舒漾沉默，她舔了舔嘴唇，虽然心里有些震惊，但终究还是没有翻起多大的浪花。

　　“他还说，知道医院现在不赚钱，我可能不会同意，所以他愿意分期付赔孙何伟用地期限内的租金，他只求你回去……他后悔了。”

　　舒漾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红了起来。

　　程唯一是她的一道刺，不提起的时候，不在意甚至会忘记，但每次触碰，就会疼的无法动弹。

　　杨开看着舒漾的表情有些心疼，“舒漾，别再把问题留在心里了，去解决一下吧，看看你和小程院长是不是真的能不计前嫌还是仍旧重蹈覆辙。也给你和杨势一点时间，让你们两个都想清楚，他是不是同情，愿不愿意为了你彻底改变自己，或者你是不是感恩，又能不能心甘情愿和他共度一生。”杨开盖上保温桶的盖子，“对不起了舒漾，未经你的同意，我把小程院长叫来了，他会接你回家。”

　　舒漾震惊，红着眼抬起头，程唯一站在路灯下，看着她微笑。

　　回家？
　　她还哪里有家？

　　舒漾的行李箱被程唯一再次拎下来，他拉着箱子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舒漾。舒漾背着单肩包，竟然有点紧张和不安，不适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因此只好通过拉开两人的距离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程唯一看着舒漾走路缓慢，仔细一看是可以看出她的跛行，走路稍稍有些一高一低，他心里酸酸的疼，所以当他发现舒漾对自己有些排斥时尽管心有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站在车边笑着等舒漾，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后，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舒漾没有正视他，只是微微抬一下眼皮，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打开了车门。
　　舒漾没理他，自己打开了后门，坐上去等他开车。

　　程唯一站在空空的副驾驶门前约有十几秒，然后他笑笑，装作若无其事的关上车门，绕回驾驶位。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车厢里放着音乐，因此还不算太尴尬。程唯一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舒漾，她闭着眼在小憩，街边的路灯一盏盏飞驰而过，在她脸上留下一闪而过的光线。

　　江姨等在门口，看到车停在车库，后座上坐着舒雅，激动的双手一直搓，赶紧跑过来拉开后座的门。
　　舒漾睁开眼，看到江姨的脸，突然觉得更有些难堪，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面前的人。尽管江姨是程家保姆，听程唯一的话做事，但她在舒漾住院的期间也竟然一次都没有探望过。舒漾是曾经把她当成妈妈一样的人对待的，在那个当口，她仿佛遭遇的是爱情和亲情的双重背叛。
　　舒漾尴尬的牵了牵嘴角，半天才叫出来，“……江姨。”

　　江姨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感觉舒漾的差别，她等着舒漾下车进屋，伸手扶她的时候，舒漾却没接她递过来的手，而是扶着车门的把手慢慢挪下来。
　　江姨的手尴尬的晾在空气中，看着舒漾的步伐确实比以前缓慢了很多，而且走路的姿势怪异，微微有些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

　　好好的孩子现在变成这样，怪不得她的性情变了很多，也不似那样活泼了。

　　程唯一把行李箱拿过来，走过来揽住江姨的肩膀拍了拍，眼神示意她。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舒漾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程唯一把舒漾领进屋子里，“我让江姨把一楼那个小书房收拾出来了，你住在那里吧，不然上下楼不方便。”
　　舒漾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点点头自己走过去。

　　正好她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房间，她不喜欢她以前的房间了，不喜欢这整个房子，不喜欢外面的那个小院子，不喜欢院子里她曾经种的那些花，这些的存在无异于在提醒她一切物是人非了。

　　舒漾拉着行李箱进房间，刚想关上门就被程唯一挡住，“晚饭你就喝了那一碗汤是吧？江姨做了很多好吃的，有卤鸡脚。”

　　舒漾摇摇头，“不了。”说罢准备关门，但程唯一的手仍然挡在那。

　　“你不是一向喜欢吃鸡脚吗？我特意让江姨做的。”
　　舒漾抬起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很多，但是却总是矮她一等，心怀愧疚的程唯一，“我现在不吃了。”

　　杨势不吃鸡脚鸭掌这些，因此送来的饭里也从来没有这一类的。几个月不吃，有一次舒漾很想吃，杨势无奈买回来给舒漾，没想到舒漾吃了几口就犯恶心，觉得好久不吃，再吃有一种腥腥的味道。

　　程唯一的笑尴尬在脸上，他点点头，想要摸摸舒漾的头发但是又怕看见舒漾冷漠的眼神和逃避的动作，手停在半路就放了下来，由着舒漾关上了门。

　　舒漾站在房间里，四周看了看，最后目光锁定在可以看见院子的窗户上，然后她走过去把窗帘“哗”的拉起来。
　　坐在床上，舒漾深吸了一口气，手机在手里摆弄半天，想打电话又有些和杨势置气，觉得他不够义气，自己不来了也不说一下，让她苦等那么久。
　　手指错手点开一个游戏，发现杨势居然在线。
　　这是在医院的时候，杨势玩游戏的时候找不到组团的人，因此非拉着舒漾玩，强迫舒漾下载了一个，舒漾也就和他玩了几局，发现这类枪战游戏也蛮有趣的，很刺激，所以保留了下来。

　　舒漾把电话拨过去，很快就被挂断。

　　她发了微信过去。

　　-------我回到程家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如果你不想我再找你，这次之后就不再联系了吧，很开心认识你。

　　杨势看着手机界面上蹦出来的微信信息提醒，看着舒漾的头像，突然就呆住了。几声枪响后，他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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