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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发
陈青雨想说周玉邈别的什么都很好，就是演技不太好，强行舒展开的眉头也没能让陈青雨相信他刚才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不过好歹周玉邈没有生气，陈青雨觉得只要周玉邈不生气就行，所以他就朝着乱做笔记的方向使劲儿发展，上课前给十根手指做热身操，一上课就狂抄。
抄得书上哪儿都是笔记，杜甫的脸上是，李白的脸上是，哈姆莱特的脸上是，烧杯里是，蒸馏瓶里是。
直抄得周玉邈的脸上越来越忧愁。
“是不是很糟？”陈青雨难过地说。
周玉邈的脸上愁云惨淡：“没有，挺好的，只要你用心了，就是进步。”
陈青雨想说周玉邈身上一点演技没有，全是努力克制了又克制得不太成功的感情。
郑与诚、李航超和王传新课间过来找周玉邈，注意到了陈青雨的变化。
“你这是要奋发图强啊，”郑与诚满脸夸张的惊讶，“不知道结果会是啥样，不过你这架势是足够大了，这股奋发的气儿都从后三排冲到前三排了，再过几天就得冲到隔壁七班了。”
“没……”陈青雨说。
他又为自己的努力而羞耻了，明明他没有天分，再怎么努力也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副努力的姿态来哗众取宠呢？
李航超戏谑地笑着说：“加油啊，好好学，争取和玉邈肩并肩，哈哈哈……”
王传新看着陈青雨的课本说：“这课本是让你用够本儿了，写得一点空隙都不剩，你这写的是汉语吗？我怎么一个字儿也认不出来。”
陈青雨合上他的书再用胳傅盖上，暗自期望郑与诚、李航超和王传新他们三个人快点离开，不要在这里一直搞他心态。
“还不好意思了，哈哈哈……”郑与诚说。
过了一会儿郑与诚想起来他的正事，对周玉邈说：“我们今儿中午可给你出气了，看见陈一额头上的膏药没，明儿他来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一个半秃不秃的陈一了。”
“对，”李航超说，“让他别跟玉邈犟他还非得犟，现在就叫他知道什么叫朋友之怒。”
“可有意思了，我和李航超一起按住他，郑与诚在他额头上写了‘巨婴’俩大字，他大喊大叫，挣扎得跟被平底锅煎着的活虾一样，完了他又嫌那字儿擦也擦不掉。他不想让别人看见那俩字儿，这种事儿我们哪能不帮他呢，都是一个班的，就住他头上贴个大膏药给他盖住了。”
陈青雨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一般被这样对待被欺负的都是他，王传新这样兴高采烈的描述让陈青雨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高兴不，小疤脸？”郑与诚笑着冲陈青雨扬了扬下巴，“我们可是看在玉邈的面子上帮你出头了。”
陈青雨嘴角勉强地抽动了一下说：“高兴。”
周玉邈说：“这事今天就过去了，以后别再找陈一的麻烦了。”
郑与诚说：“没问题，陈一不再找事儿，咱们以后也就不找他的事儿了。”
陈青雨心里比较认可以和为贵，觉得有时间找点有意义的事儿干比较好，他觉得欺负别人和被人欺负都是很没有意义的浪费和消耗。
可有的时候斗争是因为没办法，是为了反抗，为了让别人觉得欺负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的，以获得更多一点的和平，这个度很难控制，很浪费时间。
陈青雨不想和陈一斗争，他更愿意花时间多看周玉邈一会儿，多和周玉邈说几句话。
给周玉邈看完笔记，陈青雨站起来去上厕所，在楼道里迎面看见了陈一。
陈一憎恨又恐惧地看了陈青雨一眼，而后快步贴着墙走了过去。
“陈一。”鬼使神差的，陈青雨叫住了陈一。
陈一停下来，回头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还要说什么？”
陈青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说让陈一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他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想安慰陈一几句，又觉得现在他怎么安慰都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最后陈青雨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不是臭鸡蛋味的。我现在按时洗澡，就算没有热水我也会烧水用毛巾擦身体。”
陈一斜眼看着陈青雨，讽刺地说：“那你可真了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我是臭鸡蛋味的，我明明不是那样的了。”陈青雨说。
“你就是那样的。”陈一说，“你就是个臭鸡蛋，是一坨垃圾，你活着就是浪费地球资源。”
陈青雨蔫了，他想说他不是，但说出来没什么底气，因为陈一对他的评价是一直以来他内心深处对他自己的评价。
他没再说什么，看着陈一进了教室。
陈青雨大部分时间都蔫蔫的，接收到陈一的负面评价就更加蔫蔫的，在自我否定和自我厌弃中反复地折磨自已。
但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了，陈青雨的自我否定和自我厌弃只持续到了上课铃响。
为什么中断了呢？是因为他上课有事干了，他得拼命地接收老师的信号，拼命地记笔记，根本就没有空再想自己是一坨怎样的垃圾，是怎样的浪费地球资源。
拼命地记拼命地写，手上的劳累让他忘记了一切，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沉浸式上课。
感觉还挺不错的，不说学习的结果怎么样，反正这个过程是挺好的，可以让陈青雨暂时不去想他的痛苦。
到放学，大家陆陆续续离开，陈青雨留下来等着周玉邈。
上课的时候记笔记，现在做什么呢？
陈青雨偏头看着周玉邈。
周玉邈正在用他纤细修长且白晳的手填写练习册。
写的好像是数学，他的手微微地动，一排排的数字公式就从他的笔尖下冒了出来，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写作业。”周玉邈说。
“噢——”陈青雨恍然大悟。
写作业这种事在陈青雨的心里存在感很低，刚才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陈青雨拿出周玉邈现在正在写的数学练习册，直直地瞪着它。
第一题不会。
陈青雨愣愣地瞪着它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会做的就先跳过，做下一题。”周玉邈提示说。
“噢，好。”陈青雨把笔端挪到第二题的上空。
第二题不会。
陈青雨记得周玉邈说的话，不会做的就先跳过，做下一题。
于是陈青雨把笔端挪到第三题的上空。
第三题不会。
陈青雨把笔端挪到第四题的上空。
第四题不会。
……
陈青雨一直跳到了这一节的最后一题，也没找到一道他会做的题目。
周玉邈已经开始写他的英语作业了。
陈青雨不想让周玉邈觉得他没在学习只是在无所事事，于是他把笔端再一次放到了第一题的上空。
第一题不会。
陈青雨把笔端放到第二题的上空。
第二题不会。
陈青雨把笔端放到第三题的上空。
第三题不会。
陈青雨把笔端放到第四题的上空。
……
陈青雨发现不会做的就跳过去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区别也只不过就是把单曲循环变成了列表循环。
周玉邈写完了所有科的作业，对陈青雨说：“我看看你的数学练习册。”
完了完了。
陈青雨后背发凉。
周玉邈又得跟他生气了。
陈青雨不敢给周玉邈看，直接提前招认了：“对不起，我一道题都不会，一道题都没写，但是我真的认真看了，认真看了八遍，每一道题都认真看了八遍。”
周玉邈把数学练习册从陈青雨那里拖过来，放到两个课桌中间的位置：“今天我们的目标就是让你学会两道小题，你学会两道小题之后，我们就回家。”
陈青雨很意外也很庆幸，周玉邈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他。
“好，我一定好好学。”陈青雨说。
周玉邈耐心地给陈青雨讲公式，讲计算方法。
陈青雨基础差，周玉邈不仅要给他讲今天学的内容，还得连带着讲相关的之前的内容。
周玉邈讲完让陈青雨自己做题。
陈青雨听的时候感觉自己学会了，等到自己做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其实没听明白，于是对着题目抓耳挠腮。
“我给你讲第二遍，你好好听。”周玉邈说。
“好，我一定好好听。”陈青雨说。
最后周玉邈讲了四遍，陈青雨才从头到尾把题目做出来。
两道小题做完，都九点了。
陈青雨早就饿得幻想过无数次满汉全席了。
现在回家肯定没吃的了，陈一如果回家很晚，顾秀梅会想方设法找他，会给他留饭，不管多晚都会留饭，而如果是陈青雨晚于八点回家，往往会看见家里连点汤都没有了。
“你想吃什么？”周玉邈说。
“啊……不用了吧，我回家去吃就行了。”陈青雨掩饰着说。
周玉邈把装在他包里的零食拿出来给陈青雨：“那回家。”
“好。”陈青雨背上他的书包，拿上装零食的大塑料袋。
周玉邈背着陈青雨下楼。
现在天很黑，教学楼上的窗户没有几个是亮的了，其中有两个还是值班室的灯。
“为什么要在学校做作业啊？”陈青雨在周玉邈背上问他。
“因为不想带着作业回家。”周玉邈说。
“噢，这样的。”陈青雨点头。
大部分同学很难在学校写完所有作业，周玉邈做作业用的时间很少，所以对他来说在学校做完作业是很轻松的事，他能做完作业，还能一身轻松地回家。
周玉邈把陈青雨放到自行车上。
陈青雨直直地看着周玉邈的眼睛，那感觉就像被父母抱上婴儿车的小孩，不管父母在做什么，小孩总是只看着一个地方。
周玉邈把陈青雨放好，抬眼看见陈青雨正在看他，
陈青雨连忙把目光移开，说：“好冷啊，天越来越冷了。”
周玉邈说：“你可以把帽子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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