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助

　　周日下午邵枫一家在机场里依依告别，3点整，飞往费城的班机划破城市上空的宁静，邵家人看了眼暗淡下去的登机指示灯，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机场外，吕牧悠目送远去的飞机直到它消失在天际不见踪影，这才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她只是想确认那个“麻烦”是不是真的从她生活里消失了。
　　上了机场的大巴，吕牧悠拣司机后面的位置坐下，对于乘车，她总会莫名的恐惧，只有当司机是牧平的时候，她才会放心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这个毛病跟随她多少年了？大概是从那件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吧。
　　车窗外飞逝的风景里，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到她眼前柔声唤着“悠悠……”，听到这声呼唤，吕牧悠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除了不变的绿水青山，哪里有那个人的影子。
　　懊恼地敲敲额头，吕牧悠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插曲已经结束，而生活的主旋律还未迎来最后的尾声。

　　三藩市机场，都小瓷伸长了脖子向出关的人群里张望着。一旁的弗莱德盯着她无可奈何地长出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长臂一指，“那儿……”
　　弗莱德的中文不是很好，邵枫走了后，都小瓷说她只接受中文的交流。无奈下，他买了本中文日常会话手册，遇到沟通上的问题时，他先从手册里找到要说的话，再按照汉字上方标注的国际音标读出来。虽然发音有些怪异，都小瓷总会听个八九不离十。他知道都小瓷这是在刁难他，谁让他喜欢她呢，当她认真地听他的中国话时，他会觉得此时的都小瓷是他一个人的，与邵枫无关。
　　“邵枫！”顺着弗莱德的指引，都小瓷看到刚刚走出海关的邵枫，开心得夸张地挥着手臂，生怕邵枫看不到她。
　　飞机上，邵枫满脑子里都是吕牧悠的影子挥之不散，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这才注意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下了飞机，待寻着声音找到呼唤的自己的人时不由一愣，吕牧悠怎么会在这里？
　　都小瓷见邵枫盯着自己的脸庞发起呆来，甜甜地叫了声枫哥哥扑向他怀里。
　　邵枫温软接了个满怀，低下头才看清楚怀里的是都小瓷，四处望望，哪里有吕牧悠的影子？
　　邵枫摸摸都小瓷的头，“我回来了。”
　　“人家等你好久了呢，有没有奖励？”
　　都小瓷讨赏地瞪大眼睛盯着邵枫，邵枫突然对这样的都小瓷有些腻歪，拉过一旁的行李箱说：“这里都是我妈我爸给你准备的礼物，够你新鲜一阵子的呢。”
　　“你的呢？”都小瓷有些不高兴。
　　“我的？”邵枫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什么？”
　　“你的礼物！”都小瓷一字一顿地说。
　　邵枫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光忙活吕牧悠的事了，居然忘了给都小瓷买礼物，“那个……”
　　“邵枫不就是你最好的礼物？”
　　弗莱德从接机人群中漫步出来，邵枫趁机不着痕迹地推开赖在自己身上的都小瓷，上前送给弗莱德一个大大的拥抱。
　　“嗨，好久不见。突然把小瓷一个人扔给你，真的很抱歉。”
　　“没什么的，谁让我甘之如饴呢。”
　　弗莱德无奈的话语突然让邵枫泛起些异样的情绪，爱情中的人是否都曾品尝过甘之如饴的酸甜味道？为何他听到这四个字便想起了吕牧悠呢……

　　邵枫身边的都小瓷像小鸟般快乐，看着她，他想到的却是远隔重洋，习惯假装快乐的吕牧悠。
　　冯自珍近来常在电话里提起程一骏，这个人邵枫并不陌生，他是冯自珍青梅竹马，也是邵君谦回国后结交下的第一个朋友。老一辈的人都说，如果没有邵君谦，冯自珍与程一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邵君谦与冯自珍的婚姻似乎也是那么水到渠成，圆满得让人找不出借口去感叹冯自珍与程一骏的擦肩而过。
　　邵枫刚出生的几年里，程一骏似乎与邵家还有些来往，只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程一骏的来往渐渐淡了，最后在邵枫4岁的时候举家去了英国定居。
　　程一骏移民的时候邵枫还小，如果不是家里留下了许许多多刻录着程一骏爽朗笑颜的照片，邵枫几乎记不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带给他童年满厨柜的玩具与书籍。
　　在电话里听到母亲突然将程一骏挂在嘴边，邵枫还是有些意外的。小时候他的确不懂父辈们之间的风花雪月与兄弟情长，事隔二十几年，当初的小毛头就算没经历过山盟海誓的洗礼，也见多了儿女情长的纠缠，更何况前不久母亲刚同父亲发生过感情危机，程一骏这个时候出现在母亲的话题中绝对有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试着探了探冯自珍的口风，她躲闪的言辞让邵枫隐隐不安，难道父母间的误会还没有消除？吕牧悠明明已经答应不再纠缠父亲了，除了她，谁还会让母亲不安？
　　越是往深处思考，邵枫越是坐立不安，他找来都小瓷问了些她与冯自珍的私房话，都小瓷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来？”
　　邵枫掩饰地笑笑，“没什么，女性心理学的研究报告中想加入一段关于私房话的论题。”
　　都小瓷探过身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邵枫，“哎，你就拿我当素材吧。我有好多私房话想和你说呢。”
　　邵枫不自然地向后避了避，顺手将膝盖上的书敲在都小瓷头上，“我是研究成熟女性间的私密话题，不是研究小女生的青春期烦恼。”
　　“喂！”都小瓷不满地撅起嘴，“我都23了，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
　　邵枫愣了一下，随后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
　　“我不要你说抱歉。”
　　都小瓷一脸严肃地看着邵枫，“邵枫，你上次究竟为了什么而回国？你知不知道，从那次回国之后，你变了好多。”
　　“是么。”邵枫心里一动，表面上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都小瓷有些气恼，“你变了，以前的你会对我嘘寒问暖，会对我心情的变化关爱有加，会因为我穿低胸衣而教训我淑女要保持矜持，还经常为我叫你枫哥哥而同我拌嘴，可是现在呢……”她指指自己的超短裙与性感丝袜，“无论我穿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无论我多晚回家，你都不会打来电话教训我，还有……”她哀怨地看着邵枫，“你一定也没有察觉到我已经不再叫你枫哥哥了吧。”
　　邵枫被都小瓷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从没发觉自己的改变，也许都小瓷说得对，他人是从国内回来了，可一颗心却留在了那里忘记带回来。那颗心里塞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太沉太重，他只能将它留在了最牵挂的地方。
　　“小瓷……”
　　邵枫轻轻抚摸都小瓷的额头，“小瓷，对不起。”
　　都小瓷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邵枫……其实，我只是希望你眼中化不开的那个人影……会是我。”
　　邵枫噎在那里，都小瓷的心思他懂，只是承担不起。
　　“小瓷，其实我……”
　　“不要说。”
　　都小瓷蛮横地捂住邵枫的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
　　邵枫挣扎了几下，都小瓷倔强地不松手，邵枫怕伤了她，只好作罢。
　　都小瓷明白得很，只要她一松手，邵枫就会说出她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小瓷，对不起……”
　　所以，她不能放手。

　　高大的梧桐与粗壮的棕榈交错铺就的林荫路上，斯坦福大学的学生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广垠的绿色风景里，邵枫心不在焉地走在松软的草地上，自从离开都小瓷的居所，他心里就一直这样乱糟糟地烦躁。
　　绕过校内湖泊，石子路延伸的尽头是一座深色木板随意堆砌成的房子，邵枫轻轻叩了叩门，屋内传来一声应和，伴着声音，木门嘎吱地打开了。
　　“嗨，米歇尔，很高兴你能来。”开门的大胡子老人开心地引邵枫进了内屋，唠唠叨叨地说道：“斯坦福附近的房子越发贵得不像样了，好在校长还没发现我住进了这个木屋实验室，喂，你可不能打我的小报告。”
　　老人挤眉弄眼的神情软化了邵枫紧绷的神经，他弯起嘴角，“如果您能答应我接下来的要求，恐怕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是没机会向校长打小报告的了。”
　　大胡子指指简易床边的一把木椅，示意邵枫坐下，“休学的事儿，你考虑清楚了？”
　　“是的，查理教授。”
　　被唤作查理的大胡子老人惋惜地摇摇头，“其实，只要再坚持一年……”
　　邵枫不接话，只是勉强地笑笑，查理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申请休学，从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一定是发生了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吧。也许……除了休学，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邵枫抬起头，“别的办法？”
　　“也许，你的毕业论文可以在中国完成。”查理挤挤眼，“只要题目选得妥当……当然，你还得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你去实习的中国心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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