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水珠华

　　不知道在这山谷里呆了多久，记不清了。谷中的四季皆是春，景物都不见变更，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岁月的流逝。我只知道，我的身体在这段时光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也许真的和颜渊说的那样，我这辈子都只能徘徊在这十四岁的身体里。
　　不过也没有关系，我是无所谓，颜渊也不会在乎的。
　　他待我真的很好，好得不几乎都快忘记赤潋滟的存在。

　　晚间，我和渊两人靠坐在水榭的栏杆上，并肩看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埋没在山的那头。红色的光芒将我们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黑夜降临，草丛中的昆虫开始了它们的夜唱，连萤火虫也开始在花间穿梭，莹白的光点在我们周围飘荡，显得梦幻而唯美。
　　颜渊轻轻的吻我的唇，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我的手臂压在他的肩上，用手臂的力量将他拉近我的身体。
　　他得到了我的邀请，温柔的吻瞬间变得有些粗暴，火热的灵舌在口腔里来回扫荡，描摹着每一个齿贝。
　　追逐缠绕，相互挑逗，这是我们喜欢的游戏。
　　颜渊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平日若不是我主动邀请，他通常不会主动。
　　“渊……”我意乱情迷的呼唤她的名。
　　“晌儿，这儿水汽重，回去吧。”他定是想到上次我们在这里欢爱后受风寒的事。
　　没有了内力护体的我身体自然是弱了些，但也不是那么娇贵。
　　我赌气似得撇过头：“不要！”
　　颜渊那我没办法，殷勤的吻了吻我的嘴角，抱着我往回走。
　　“渊是笨蛋！”
　　“好好好，我是我是。”他倒是不和我争，让着我，口头之争他都是这般。
　　只是配着他这样俊俏略带着严肃的脸，叫人着实想笑，气是再也生不起来。
　　和他在一起就是这般轻松，就像是被风托着飘荡，轻盈而自由。
　　“渊，我饿了。”
　　他轻咬一下我的鼻尖，语气无比的宠溺：“想吃什么？”
　　山里的野味在他的手下我是百吃不厌。
　　“随便，只要是渊做的东西我都喜欢。”
　　他不语，只是嘴角的上扬掩饰不了他内心的得意。
　　“那就做你最爱吃的烤肉吧，上次打的鹿肉还有。”
　　“真的？！”我不可置信。渊做的烤肉肥而不腻，咸淡恰到好处，是我的最爱。但他以太过油腻不适合我为由很少做给我吃，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呵呵，我的晌儿真是个馋猫。”
　　呜~被他取笑了，但是……他说‘我的晌儿’很喜欢这句话！
　　貌似赤潋滟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始终都没有颜渊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我是他的，是他的……
　　如果这样就是幸福的话，那么我愿意就此老死一生，不离不弃！

　　不一会，美味的烤鹿肉已经被他切好装盘端上来，我看着直流口水，要不是手使不上力，我早就端起盘子大快朵颐。
　　我带着哀怨的眼神看着颜渊，为什么还不喂我吃？
　　颜渊今晚似乎有心事，老是一个人呆坐着，总要我出声提醒他才会知道自己的失神。
　　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我只是有些好奇，但他不主动告诉，我也不会去问，该知道的时候我必然会知道。
　　“渊，我饿了。”
　　颜渊回过神，恍若无事的对我笑笑：“好好好，这就喂饱你的小肚子。”
　　我微笑着张口吞下他递过来的肉。
　　只是以往觉得美味的东西在我口中卡住，吞吐不得。
　　身体像是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又是痒又是麻，叫人一时只感到生不如死。
　　我榨白了脸艰难的吐掉嘴里的东西，下一刻胃里的开始翻涌，像是有人在那里狠狠的踢了几脚似的。
　　“哇的”一声，我把胃里的残留物尽数突出，最后是苦涩的胆汁。
　　“晌儿！”颜渊惊叫一声抱住摇摇欲坠的我，一只手环在我的腰际，另一只则缓缓的拍抚我的背部。
　　“渊……好难受……我是不是中毒了？”虽然我武功尽失，但好歹我也是个精通雌黄之术的人，苏织水往昔教授的医理我还是没忘的。
　　颜渊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却一直瞒着我，现在我才会一起来，最近吃的饭菜里老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虽然是极力掩盖，但还是察觉得到。
　　他一直在为我担心……
　　“渊，我不怪你，真的。”这样善意的隐瞒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他。
　　“晌儿，是我无能，解不了你的毒。”
　　当我把胃里的东西吐完后，那种疼痛难当的煎熬便不复存在，想必这毒就是要让我无法进食，活活的饿死吧。
　　“这是什么毒，为何解不了？”颜渊的医术早在我之上，况且苏织水一般的医理都是出自他手，医术更是登峰造极。难道这世上还会有颜渊解不了的毒吗？
　　“是‘十封’不是解不了，只是……”
　　“是什么？”他不会是要说什么药引要情人血，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之类的话吧，那样我宁死也不要解了。
　　一个人活着不是很寂寞吗，我不要这样的寂寞伴着我过一生！
　　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这样说：“这药引在谷里找不到，而且我可以猜出下毒者是何人了。”
　　“苏织水。”能有机会给我下毒的，我想除了那日给我‘春风化雨’和‘满江红’的苏织水别无他人。
　　想必这毒是有潜伏期的，所以才会隔这么久发作，看来她是想引我出去。
　　“她早就猜到你会寻死，但她也相信你不会死得那么容易，所以给你下了毒，就算你寻死不成而隐居他地，对他们不闻不见，她也会有办法引你出去。”
　　“她是何苦？”我低首轻叹一声。
　　若是就这样永世不见，不是很好吗？难道这是她在怜悯啊，还是她依旧期待着赤潋滟会再度爱上我？
　　“那晌儿要不要出去呢？”颜渊征询我的意见。
　　出去意味着再度拾起自己那段痛苦的记忆，不出去，就意味着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活着可以幸福的和颜渊呆在一起，他会待我很好，我也会为他付出我全部的爱意。
　　我反问道：“渊，你希望我出去吗？”我把这个恼人的问题踢回给他。
　　颜渊紧紧的抱着我，不带一丝的空隙：“我希望晌儿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我就会有根多的时间陪着你。放心，我会保护你，潋滟想伤你断是不可能！”
　　我想起颜渊的功夫早就恢复，与赤潋滟相比是不分上下。
　　他会保护我，不是空谈，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意志。
　　他会保护我，因为我是他独一不二的宝贝！
　　“好，我们出去！”
　　我要好好的活着，这样就可以和颜渊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其实要出谷不是很困难，只要渡过那个湖到达对岸，再穿过一个不大的树林子就可以顺利出谷。
　　颜渊抱着我，施展着轻功轻巧的就到达了对岸。
　　我趴在他的背上，遥望着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个水榭，已经小小的成为一个点，就连我们一起栽下的杨柳也不可看见，它们都离我们好远。
　　“我们还会回来么？”我淡淡的说，像是在怀念什么，或许是这段难忘的生活的惦记吧，我无法释怀于过去，也无法展望与将来，就连现在也是犹豫不决。看来我始终都会被邺水珠华所抛弃，或许被赤潋滟抛弃也是我的必然。
　　颜渊只是微微扭转了脑袋，轻瞟了一眼语言却是坚定有力：“我们会回来的。”
　　抱他的手突然紧了紧，不是很有力，但也是足够看出力道的不同。
　　回不回来其实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没有了你，再好的世外桃源也是虚无缥缈没有半点实感真情。我要的是有你的生活而不是美好生活中的我们。
　　就好像是一个完好无损的鸡蛋，如果蛋壳不在了，小鸡还能孵出来么？
　　颜渊于我就像是那坚硬的蛋壳，没有他我也不复存在。
　　“说好不分开的！”我特孩子气的叫嚣道，不知为什么现在很想得到他的一个承诺。颜渊不会骗人，他说道并然会做到，所以他的承诺便是世界上最真实的语言！
　　颜渊带着我穿梭在树干之间，我们要在傍晚时分到达最近的一个村镇，听了我的话，他沉默了好一会，似在估计自己是否可以做到吧。尔后他郑重其事的说道：“不会！”
　　就两个字，话语里却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不会像赤白焱般，对待我如同万物，是另个人的替代品。也不会像赤潋滟那般，对我时好时坏，在你最幸福的时候却推你进入万劫不复。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挤进来，在枯叶铺成的地面上投射出斑斑点点，奇形怪状好不神奇。
　　空气里夹杂着些许植物腐烂变质后特有的陈旧气味，不能说是败坏，反而有些陈旧得叫人安心。我趴在他宽大结实的背上，感受着他的身体带动起来的时起时伏，感受着嫩绿的树叶在耳边擦过的柔软，睡意袭来，我没有半点防范便进入了梦乡。
　　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我只做了一个梦，是我和颜渊两个人在湖边钓鱼的情景。
　　他时不时的便会钓上一尾大鱼，活蹦乱跳的鱼儿在木盆里来回游荡，银色的鱼鳞在眼光下是最耀眼的存在。
　　颜渊看着我笑，似乎是在嘲讽我。气得我将鱼竿狠狠地甩进湖里，却不慎连带着自己也掉进了湖里。
　　天都知道我是不会游泳的，在湖里无助的挣扎了好一会颜渊才意识到这一点，这才将我从水里捞上来。
　　两个人狼狈的坐在水榭的躺椅上，相视无言，却放声的大笑，颜渊夸张的将眼泪笑了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泪在脸颊上缓缓滑过，晶莹得比鱼鳞闪动的光芒更胜。
　　然后我们接吻……□□……
　　后来我受了寒，在床上躺了三天，颜渊眉头紧锁了三天。
　　往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在屋子以外的地方做过。

　　醒来已是玉兔东升，应该是到了镇上的客栈。
　　我躺在正对着窗的木床上，外面竹叶透射进来的影子斑斑点点。
　　忽然想到那个秋天，我在翠竹小筑的竹林里剑舞，赤潋滟白衣华服，衣玦偏偏，他对我笑，唤我‘裳儿’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就像梦过去一般，他再也不会对我笑，我们也再也回不到过去。
　　颜渊端了晚饭进来，嘴角含笑的对我说：“醒来了就吃点东西吧。”
　　碗里的是煮成糊状的米粥，撒了几点青绿色的时令小菜，看起来清爽可口。
　　由于苏织水的毒的作祟，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米粥以外的食物，这叫我郁闷万分——一定要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解药不一定只有苏织水才有，只要有药引颜渊也可以配出。
　　“找到药引了吗？”我含着米粥，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他为我擦了擦嘴角的残渍，说：“找到了。但，你真的不去见她们一面吗？”
　　“不了，就当我真的死了，没有了我，她们不也是一样活着吗？”我对他甜甜一笑：“再说，若我出现，你一定也会现身，有些人或许还放不下你，我怕自己抢不过他们。”
　　“胡说！”他嗔怒着说，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我是说真，以我现在的样子，与他们对抗占不了半点好处。你可我一个人的渊，怎么能叫别人抢去！”
　　手脚不怎么有力，我索性晃动起脑袋来表示抗议。
　　颜渊大笑着说道：“晌儿，难道我就是那种任人鱼肉的角色吗？”
　　我故作深沉，“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好好好，都听你的。”
　　见好就收，我忙说：“那我们回去吧。”
　　颜渊摇摇头：“不，既然来了，我就去邺水珠华找那莲花，你的手脚还有救，我不想放弃。”
　　“我不在乎，就算一辈子都这样我都不会在乎啊。”我焦急的说。
　　我怕出来时间久了，纸会包不住火，赤潋滟耳目众多，我怕他会找来。
　　这里可是涉水镇，是邺水珠华势力范围的中心！
　　“不，晌儿，既然有可能让你恢复，我便一定要试试！”颜渊难得的不纵容我，他不是很宠着我的吗？
　　“可是……”还未等我说话，颜渊便在我唇上轻轻一吻。
　　“晌儿心里的担心没有必要，我会保护你。”
　　我无语的看着他。
　　“晌儿不要太小看我的能力，也不要太高估他们的能力！”
　　“恩……”
　　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我坚信他会保护我！
　　“咚咚”的几下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很是突兀。
　　我的心脏几乎在那一刻停止了一般，本能的惧怕让我的身体僵硬的不行，颜渊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便要去开门。
　　我拉住他摇摇头，万一门外站着的是那个人，我该怎么办？
　　“晌儿，听话，我去开门。”
　　无奈只好放开手。
　　颜渊绕过屏风，双手一翻打开了房门。
　　微冷的风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是谁？
　　颜渊轻声笑了一声，对我说道：“晌儿，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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