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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问诊云听到文山
琼山到文山,快马而行,七日便可抵达。因多未山路,马能跑的地方有限,还是得靠两条腿,于是云听和丁诗宁花了十日才到。
同来的还有送信的文山弟子。那日辰时,丁诗宁看到云听正在与送信文山弟子交谈时,昨夜幻想的一切和云听独处的可能性便都如镜花水月轻易给打破了。是她低估了她哥哥,她哥哥那么不喜欢云听,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她和云听独处同行呢?
这一路三人行,倒是省去了许多尴尬。一路上云听与那弟子聊的多是些文山的人文藏书,布景建筑,完全不是丁诗宁喜欢的话题。故而她这一路也沉默寡言,有话没处说,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甫至文山,阴了三日的天空便痛快落起雨来。三人各自撑着油纸伞,由那名送信弟子领着往客房走,那弟子在前,引着他们走在一片竹林里,道:“咱们运气真好,若是这雨昨日下了,山路又滑,还不知要耽误多久呢。二位,穿过这片翠竹林,前面两处院子便是客房了。东院住男客,西院住女客。天色已晚,二位先休息,明日再带着二位好好在咱们文山转转。”
暮色四合,天色确实晚了。翠竹林里的竹子都是四五人高,又在风中左摇又晃,竹叶如筛,碎影斑驳,略显可怖。他们甫至文山,算起来是被请来的客人,可并不见文山任何一个有脸面的人物出来相迎。如此气氛令云听直觉怪异,他走在最后面,缓缓道:“我们是不是应当先拜见文山派掌门,再去休息比较好?”
丁诗宁脚步放缓,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拎着包袱。冷雨瑟瑟,在雨中走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想快点找个暖和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可听云听这么说,她想了想,又改口道:“是啊,还是先拜见掌门人吧。”
说完,她紧接着便打了个喷嚏。
带头的弟子加快脚步,笑道:“丁姑娘都受寒了。二位自琼山来,自然是礼仪周全。不是我不带二位拜见掌门,实在是天色已晚,二位又旅途劳顿。说起来,先休整后拜见也是掌门一贯的意思,文山向来是以客为先的。二位就放心休息吧,明日,大师兄兴许还会先行来看望二位呢。”
若不是丁诗宁打喷嚏,云听兴许还会再多问几句,如今他也只能同意别人的安排,赶紧先去休息。他快步走上前,将丁诗宁手里的包袱接过,与她道:“我来拿吧。”
丁诗宁松开手,心中流过暖意。她抬眼,双睫沾染水汽,显得潮湿而无辜,那一眼撞进云听眼中,令他心生恍惚,竟险些将丁诗宁认作许久不见的聂同心。“同心”二字险些脱口而出,他回过神,迅速偏过脸去。
“云师兄,你的伞!”丁诗宁不知他是怎么了,与自己对视一眼后,便怔忡楞了楞,而后迅速偏过脸不看她。可手却没了力气,油纸伞瞬间倾斜到一边,令云听半个身子都突然暴露在了雨水里。丁诗宁正欲伸手帮他把伞扶正,便见云听已经扶正了伞,神色如常。
“手滑了。”他微微一笑,便是被打湿了半个身子,也不见丝毫狼狈,只是笑里只见弧度不见温度。
翌日空山新雨,晚秋意浓。云听起了大早,推门而出将这东院里外布置和草木新色都环视了一遍。来的路上,他与那位叫小周的文山弟子相谈甚欢,尤其对这园景布置大谈特谈。比起琼山景色自然天成,文山的景色以人工布景为主,多了许多精致讲究。他隐约能记起小周谈及这文山布景时眉飞色舞骄傲难以掩饰的样子。他说这文山布景大多出自他们大师兄文华仁之手,又言及文华仁是如何如何的腹笥渊博,气度不凡;如何地热爱读书,藏书楼里汗牛充栋,文华仁又是如何能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
小周与云听说这些的时候,当真将云听当作了朋友一般,没有什么敌意,仿佛不知文华仁之前在琼山被揍一事。在自己门派令人崇拜的大师兄,被别人暴打一顿,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云听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拜见文山掌门是在早饭以后,还是由小周带着他们去的。见来人是一对少年少女,并不是路瑞之,文山掌门人文啸便对此次问诊少了许多期待。言语中只叫云听尽力便好,待路瑞之回来,再请他来看一看。
同为修习之人,文啸瞧着保养便不及宋清闵,他鬓发花白,眼角皱纹交叉,看起来已有五六十的样子。一路上,小周都热衷做一个好导游,乐此不疲给云听二人将他们文山的事情。云听才知道,原来在文山举足轻重的大师兄文华仁,他不仅仅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一个有武功的人,一个有追捧者的人,他还是那么一个顶顶重要的人,他是这文山的继承人,是文啸唯一的小公子。
文公子所居之处因栖息着许多雨燕,故而有个顶风雅的名字,叫燕栖院。这些雨燕栖在前廊下,轻掠屋檐,叽叽喳喳十分热闹。正门廊下,一人黛色衣衫长身而立,一手背后,一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竹笼里的一只白色红嘴文鸟,那人侧脸精致,头戴玉冠,腰配玉佩,周身不见金银饰物,看起来却尊贵不凡。这人云听和丁诗宁都认识,赫然就是那一位闹心悸的文公子。丁诗宁低头瞅了瞅自己今日一身全新鹅黄束腰衣裙,与文华仁的穿着打扮相比,她自是差几分,自己差的这几分,倒让她对文华仁的品味高看了一眼。
“大师兄,丁姑娘和云公子到了!”
那人将手上狗尾巴草送给了文鸟,闻言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十分热情迎了过来。那男子个头比云听还要高一些,身姿匀称,宽肩窄腰,脚步轻盈,看着十分健康。待他走近,丁诗宁方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那是个与云听年纪相仿的少年,不及云听瑞凤眼藏情温柔,那是一双丹凤眼,眼后微微上挑,随着他唇角漾开的笑意,仿佛眼边绽开了一朵桃花,灼灼可见,栩栩如生。
那一眼有点惊心,丁诗宁赶紧避开视线,不再看文华仁。文华仁将她一番动作看入眼中,微微笑了笑,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云听身上,云听同样观察着文华仁。他看文华仁呼吸自由,脚步轻盈,气色良好,身体看着很康健,不由怀疑,他这心悸一说是不是真。
文华仁音色微凉,笑道:“丁姑娘,云公子,一路辛苦了,咱们屋里坐吧。”
丁诗宁轻声道了句,文公子。
云听将手中的问诊箱换了只手,道:“文兄不必客气,若是方便,云听想先为文兄诊脉。”
文华仁没想到云听会叫他文兄,道:“既然如此,便劳烦云兄了,请。”
云听收回手,顺带将给文华仁用来号脉的小枕也收了。小周取来笔墨纸砚,铺展给云听用来写药方。云听挪了一处,丁诗宁端坐着,目光随着他挪向另一处,文华仁的目光似是而非地落在丁诗宁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时不时瞧她一眼。
文华仁不似一般有病之人,待云听方子写了一半,他才随意道:“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吧,可总是不见好。两三日便有一日会惊梦,惊梦之后便再难入眠。云兄,这当如何是好?”
云听提笔不停,道:“便如文兄之前看过的名医所说,这就是受了惊吓。我给文兄开了调养方子,文兄先吃吃看。不说药到病除,减轻症状之效因是有的。”
文华仁先道了谢,转而又道:“不知,能否请二位多留几日。云兄是路先生亲传弟子,医术自是一等一的好。又幸能请到二位前来,我自是贪心,想要治愈这病症。二位留下来,待我这病好了,再回去可否?”
“这……”丁诗宁面露难色,她第一反应,便是去看云听的反应。云听神色淡定,倒是风雨不惊,此一行,他比在百雅集时少了活泼,多了些沉稳,沉默片刻,他才缓缓道:“文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文华仁挑眉,道:“自然可以,小周,你先带丁姑娘去藏书楼看看吧。”
屋内只剩文华仁和云听两人,这二人年纪相仿,气质不同。一个如干净温和,一个内敛尊贵。云听借着文华仁屋里的茶具,冲泡了一壶荷叶茶,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文华仁,道:“这是我从琼山带来的荷叶茶,清火最好,文兄尝一尝。”
文华仁接过茶,笑问:“已是深秋,咱们还有那么大火气吗?”
云听道:“若文兄没有火气,那便是再好不过了。算起来,我欠文兄一句道歉。今日以茶赔礼,还望文兄海涵。”
“这话是怎么说?云兄和我……我想起来了,百人大战上,云兄和我对打过。那次说起来也是我年轻气盛,逞一时之快,对云兄下手,有些,重了。怎么能让你来道歉呢?”
至少听到此,云听都还觉得文华仁不错。
云听道:“那日打了文兄的人,是我小师妹。她从小跟我长大,第一次见我挨打,一时冲动,才会对文兄出手。都是我管教不严,那句道歉,是欠在这里。你的病,也是因那次而起。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被掌门人提在身边教导,不能当面向你道歉,便由我来道这个欠。而文兄的心悸之症,我自当竭尽全力。”
茶水盈盈,文华仁轻轻晃动手中茶杯,听了云听一席剖白,他上扬的眼角沾染了春之笑意。云听说的话,竟和丁诗平写信告诉他的几近相同。这云听,当真是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来此处与他求和的。
文华仁道:“竟是如此。说起来,云兄对那位小姑娘而言,是顶顶重要的人了。只有看到自己很重要很在乎的人受伤难过,一个人才会忘记先去衡量自身力量大小,也要为他出一口气吧。不对,那小姑娘年龄虽小,力气却大得惊人,是个有功夫的。我才是胳膊脱臼的那个,说起来也是惭愧。”
云听:“是同心无礼在先,文兄何来惭愧。”
文华仁道:“云兄的道歉,我欣然接受。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结要真正解开,到时寻个机会能和那位同心小姑娘正经较量一场。这都是后话了,若有机会,文某真想领教一番。”
云听笑意僵在脸上,说了半天,这文华仁竟然还想和聂同心打一场。这大概就是他们武力值高的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吧。他正打算找个托辞遁了,却见文华仁眉头微蹙,真诚中带着几分少年羞怯,与他道:“还有一件事,想请云兄帮帮忙。百人大战时,我为丁姑娘卓越风姿所倾倒,自此对她念念不忘。云兄能不能与我讲一讲丁姑娘的喜好,不说投其所好,至少你们在的这段日子,我想着,不要惹丁姑娘不开心就好。”
文华仁对丁诗宁的心思,表露在举手投足之间,他的坦白并未令云听感到意外,但他让云听帮忙追丁诗宁,着实令他惊了惊,他忍不住问:“文兄一表人才,做什么如此小心翼翼,既然是喜欢丁师妹,告诉她就是了,何必如此小心卑微呢?”
文华仁摇了摇头,旋即便将目光投去了更远的前方,却没有继续回答云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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