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17幻觉
————自然之所以美,是因为映在我临终的眼
芥川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不可察的弧度，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而迅速将嘴唇抿成一字。
“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微不可察觉的低喃从唇中溢出，老人看了垂着头的青年一眼。
“年轻人，你说什么？”
“啊……只是在想……”芥川龙之介的目光望着前方陌生的街道，灰黑色屋檐上方即将坠落的残阳将大地都染成一种火焰般的橘黄色，凉风吹落枯叶打着旋儿轻轻落于泥土。
“神……究竟是什么呢……”
老人合上杂志，他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向了那挂在天际摇摇欲坠的斜阳如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是中国《道德经》里的一句话。”老人注视着青年的双眼，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并未有任何疑惑的情绪，“看来你也知道这句话啊。”
“我……对汉学有些了解。”芥川说道，“曾经……还想当个历史学家。”
他的目光悠长而平静，想起了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充满激情的少年时代，唇边倏而划过一丝微弱的笑意。
“后来喜欢上写作，虽然写不出什么很好的作品。”但是却因为写作遇到了老师，还有宽和久米那些有着共同理想的朋友们。芥川抬手放在心口，晚霞披在他身上，鸦色的发丝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光。
“人是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性的，和神不同，我们都被情绪所支配的生物。”
老人静静地看着闭上眼的青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就要充满朝气才好，到老夫这把年纪后想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了。”
青年露出一个苦笑：“先生，如果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就会伤害别人，那么他还有必要活着吗？”
瘦削的青年注视着天边最后一抹橘色的光芒被地平线吞没，夜色拉起深沉的幕布，几颗零碎的小星在云间若隐若现。他的身上环绕着深沉的忧郁，那种无法融于此世的隔阂感，又一次鲜明地昭显出来。
“人出生后才存在目的，一个人所做的都是由他的心所决定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身不如己。”
芥川仰头，晚风吹散他额前的发丝，眼中渐渐变得空茫。
当一切的羁绊都消散不见，所勾勒出的人格再也无留存余地之时，继续存活于世间也无任何意义了。芥川龙之介深知，他的灵魂并不属于这里，从一开始就坚持着。
芥川龙之介的灵魂，早就在那个旧世纪的昭和时期死去了。
“如果你是作家，你应该会很擅长古典作品。”
老人说道，即便青年是穿着现代的黑色外套，站在现代化的柏油马路旁，他却依旧可以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种文雅而忧郁的气质，像是久远过去的时空缩影。
芥川的眼中划过一丝微光，而后立刻被刻意的平淡掩盖。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是对古典文学略有了解，喜欢茶与古董这些旧物罢了。”
“但是旧事物终将衰亡，才能换来新事物的诞生。”
“像我这样固守的人，大抵会随着那些旧事物而消亡吧。”
青年背对着老者，闭上眼，嘴角尽力露出一抹笑容：“先生，虽然我并没有改变想法，但还是谢谢您的安慰。”
“老夫也就只有年纪大带来的优势，比你们多一点阅历罢了。”
“不过，还是很期待你未来有趣的作品呢。”
芥川龙之介骤然睁开眼，一直平淡无波的眼底终于显露出几分惊异，他猛地转头，哪里有什么老人，不过是空荡荡的街道，笔直的行道树上挂着橘黄色的灯笼随风轻摇，冷风吹落细叶掉落在青年的发间，一只猫咪蹲坐在路灯上双目炯炯有神。
他站在原地发愣，灯笼的侧面映出青年面容，有些摇晃的光影落于青年的眼底，显出一种模糊而久远的距离感。
“幻觉吗……”有些迟疑的话语呢喃出口，青年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中央，被风吹起的下摆像是鸟儿振翅般翻飞，他一个人站在柏油马路上，冷风毫不留情地灌入领口。
“幻觉……”芥川伸手揪紧了领口，他闭上眼，轻盈而近乎透明的水滴从眼角渗出，又迅速被风携走，苦涩在口中蔓延，甚至忍不住低喃出声。
“夏目老师……是您来找我了吗……”他半跪在地上，唇边扬起的弧度像是在笑，目光却是无限接近于笑的悲伤。
滴答，滴答，地面出现了深色的痕迹。
轰隆一声，雷声大作。即便是夜色也比刚刚更显得浓重的灰暗。就在几秒间风迅速地变得狂暴起来，树叶被狂风肆虐地哗啦啦作响，像是翻滚的浪花般摇摆。
黑沉沉的云压迫大地，潮湿而冷寂的空气无意间把视野拉的极远，青年的发间很快的聚集起了水珠，身上的衣服也瞬间被淋了个透彻。
耳边除了树叶彼此摩擦的簌簌声和雷鸣轰隆声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就像是被失聪一般，只余下天地之间。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像极了某种液体从眼中冲出留下的痕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前，青年却像是什么也未感觉到般，脸上是一种被压抑到极点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芥川注视着被雨水连绵成雾般的前方，目光一瞬间穿越到极为遥远的时空，他缓慢地抬起手，张开五指，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放弃什么般，定格于这个姿势。
“真美……”
飘渺的感叹从唇间飘出，融于那仿佛要摧毁一切的雷鸣。芥川倏然笑了，眉间一直郁积着的沉郁像是被雨水冲散了一般瞬间隐没，他站起身来，站在雨幕之中。
不远处，熟悉的老人的身影再度浮现，雨水穿透了那个身影，他站在天与地的交接处，芥川注视着那道身影，烟灰色的眼瞳中浮现一种极为浅淡的温柔的神色。
口袋中急促的铃声响起，跳动的手机持续了许久。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