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我无法对沢田纲吉告白

　　倾盆骤雨像是玻璃一遍遍打碎在混凝土的道路上，踩过的水洼沾湿了她的鞋子，喧嚣的雷雨掩过了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这种糟糕的天气，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她讨厌这种天气，害怕这种天气，前世就是这样一个暴雨傍晚的十字路口，她被急行的面包车夺去了性命。

　　雨水像是要侵入骨髓一样寒冷，她忍着牙关的颤栗，越来越加快脚步，从商业街小跑向愈来愈人烟稀少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墓园。

　　她从未到访过这样的地方，这一方净土被人打理得很好，但在烟雨中还是被蒙上了阴冷。一排排黑与白的大理石墓碑凛然伫立，镌刻一个个逐渐被遗忘的名字，暴雨败了碑前被献上的鲜艳花束。她顺着鹅卵石的小路一步步往深处走，不需要太久，便看到了那个孩子的身影。

　　鸦羽漆黑的短发被雨水打湿，深沉的雨雾让他的表情无法被看清。昔日的朝气荡然无存，高大的男孩弯曲着脊背，像一鼎拆下的钟罩，又像一只静死的小兽，一动不动地蜷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任凭骤雨淋透。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脚步声踏着雨水慢慢接近，黑压压的天空斜过来一片塑料伞的透明，山本头顶的雨停了，也保住了墓前的焚香最后的一绒火星，缥缈的烟丝融化在朦胧雾雨中。

　　能找到他的只有一个人，他知道是谁，不用看，不用问；她也明白他知道。两个人一时无言，一站一坐地守在墓碑前。

　　“小心咲，这个人啊，”许久之后，他冻得冰凉的手指顺着雨滴，温柔地抚摸过“山本美月”这四个字，他咧开一个笑容，“是我的老娘。”

　　“去年的今天，她一个人来看我的比赛，半路上，被车撞死了。”像是看穿了她有可能会想什么，他先一步说出口，“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人要往前看，一辈子还有很长，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知道。”

　　“老爹往前看了，一如既往地笑着去做寿司。爷爷奶奶往前看了，阿婆阿公往前看了，所有认识老娘的人都往前看了，我也往前看了，” 他的指尖划过“月”的最后一撇，“可是啊……做梦的时候，在家的时候，在学校的时候，打棒球的时候，我无论怎么看，前面都只有老娘啊！”

　　心咲沉默地举着伞。

　　“为什么大家都一副大人的样子啊……”少年喉头挤出的笑声像是被揉碎的雨，“不仅是棒球，还有朋友了，连好好地生活下去都做不到，一定是我太没用了吧，对吧，小心咲？”

　　女孩一手摘下了自己被雨水沾湿的围巾，温暖地笼在了山本的脖子上，没有看他讶异的表情。

　　“笨蛋，会感冒的。”

　　“她才没有被人遗忘啊，你今天，不就把她介绍给我了吗？除了你之外，不就又有一个人会记得她了吗？”心咲轻声地说道，手掌轻轻地揉弄着山本湿淋淋的头发，“所以啊，好孩子，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啊，山本君——”

　　突然，伞的影子在空中一闪掉到地上，山本毫无预警地重重扑进了她的怀里。她那么瘦小怎能经得住这120多斤的炸弹袭击，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后退了几步还是还是没有稳住，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墓园围墙的铁栏杆上。

　　砰！

　　心咲吃痛地闷哼一声，再这么来几下她肩胛骨都要开裂了。

　　“好痛！冷不丁的干什么啊你这家伙……”

　　“小心咲，”他打断了她的话，高大的身躯此时却像是呜咽的幼兽，发抖着将自己的全部都藏进少女的怀里，“那天你说过的吧，无法笑出来的时候，是可以不笑的……”

　　“那，对不起，但就现在，只有现在而已……我可以不笑吗？”

　　“……”

　　（真是欠他的了。）

　　心咲的表情从不知所措，别扭，慢慢转变成一声无言地叹息。无从安放而投降一样抬起的双手，此时缓缓地放了下来，轻轻地，紧紧地，环住了山本颤抖紧绷的腰身。

　　“可以哦。”

　　茸茸的头发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里，女孩子太瘦小了，小的像一颗快要化了的糖块，像是一挤就会飞走的肥皂泡，他张开手臂松松地可以抱住两个她的大小，但她内里像炉火一样的光与热，却是冰冷的雨水里唯一可以暖和他的东西。

　　仿佛是某种比较谁先把谁勒到窒息的竞赛一样，大男孩忘却了控制自己的力道，紧紧地把那小小的火炉锢在自己的怀里。而总是抱怨他挨得太近的少女，此时却只字不提，任凭他这样抱着，无论多久，无论多紧。

　　这样抱着不知多久，他突然开口。

　　“……呐，小心咲。”

　　“嗯？”

　　“如果我回棒球部，然后打比赛的话……你会来看吗？”

　　“……可以啊，要是你打的好的话。”

　　“真的？”

　　“别一次一次地确认啊，笨蛋。”怀里的少女闷闷地哼道。

　　雨还在下着，愈演愈烈，墓地里的两个人都被淋透了，衬衫上雨水的气息搅和成一团。

　　（啊，）

　　心咲抬头看着阴霾不散的天空。

　　（今天的衣服，只能全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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