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逃亡
出了皇城,往西一直走,穿过一片荒芜沙漠,便能到达漠西,漠西不在大皇朝管辖范围内,是与邻国的交界处,是以青狼山五万精兵一直修养在这里,段思然眼下要去的地方,正是这里。
她独自轻装简行,不敢走官路,一直走的都是山阴小道,衣服也换成平民百姓的粗布麻衣,乍一看,就像是个普通过路人。
逃亡的路并不容易,她随身银子也不多,大部分都是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颇有些落魄。
连续赶路半月有余,段思然已是精疲力尽,有时夜里能找个小客栈,有时寄宿农家,也有在破庙里,在树林里凑合过夜的。
今天运气就不太好,四处没什么落脚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段思然只好把马绳绑在树上,又在周围布了些陷阱,这才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床单铺在地上,简易的收拾一下,便躺下休息。
当下正是盛夏,夜里倒不冷,只是蚊虫比较多,“嗡嗡嗡”吵得人心烦意乱,段思然困的很,忍着痒意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马儿一声长鸣惊醒,她坐起身,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两个阴森森绿油油的亮光来回闪烁。
段思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顿时后背出了冷汗。
她不知此时隐藏在林子里的狼有多少匹,周围的陷阱也抓捕不了几只,若是狼群起而攻之,恐怕今日只会是它们口中的美味佳肴。
黑暗中亮光一点一点靠近,段思然逐渐看清它的形态,真的不止一只,马匹已抬起前蹄,仰声长啸,努力挣脱绑绳。
段思然默默攥紧靴子里的匕首,尽管内心明白,狼一旦真的攻上来,这小小匕首根本没什么作用。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定定与眼前两匹狼对视,一动不动。
像是认清了她处在劣势,倏尔,一匹狼腾空而起,向她扑来。
段思然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一有人影挡在她面前,长剑出鞘,速度快而疾的将狼一剑毙命。
他仍站在段思然前面,牢牢护住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另一匹狼。
那狼在见到同伴一命呼乎后,开始一步一步后退,最后转身跑了。
段思然看到面前的人明显松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身形敏捷的朝自己跪下,“双思救驾来迟,主子勿怪。”
“你怎么还活着?命真大啊!”段思然感叹一句。
然而就这一句话,却击中了双思连日来的所有委屈,他背后箭伤余毒为清,又一路追着段思然赶来,本就是强弩之末。
刚又为救她,压住余毒强行运功杀狼,彼时换来的,却是她一句轻飘飘的“还活着”,多么讽刺!
他的满心担忧,她都看不进眼里,只会觉得自己命大。
思及至此,双思喉间一股压抑不住的腥甜涌上,随即吐出一口带毒的黑血,晕死过去。
可笑的是,临到这时,他最害怕的,还是再次会被段思然抛下。
索性次日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是趴在马背上,颠簸的小路震的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睁开眼,眸子定格在走在前面牵着马的段思然身上。
“主子。”他轻轻出声,嗓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便惶恐着想要下马,哪有主子走路,奴隶在马上的道理。
段思然也随他而去,等他下来,自己便翻身上马,“到了前面小镇,我们便各走各的。”
双思牵着马绳的手紧了一下,还未从“醒来没被她抛下”的喜悦中出来,便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目视前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主子不必急着赶双思走,等护送主子到了安全的地方,双思哪怕自裁在您面前也是愿意的。”
“护送?”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段思然冷冷道,“莫要说笑,我如今哪使唤得了你?你武功高强,来去自如,而我不过是朝廷通缉要犯,你何必跟着我受苦。”
“主子还不知吗?无论您怎样,双思永远是您的人,任打任罚,不会做违背您意愿的事。”
“是吗?”段思然不信他的说辞,言语依旧刻薄,“谁知道告密的人是不是你?或者你就是想带我去自投罗网。”
双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段思然竟然还会怀疑他!
那他又何苦拼了命的救她?
他闭上眼停下脚步,再次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坚毅,望向段思然的眸子干净清澈,“若是我背叛主子,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入阿鼻地狱,世世受无间之苦。”
段思然只是想呛他,没想到他会发这么重的誓,一时也有些语噎,别开脸不去看他,“走吧!”
两人来到镇上已是傍晚,乔装打扮成兄弟,入住到一家小客栈,为了节省开支,也只要了一间房。
是夜,段思然坐在桌前一边数着细软,一边盘算着如今多了一人,多了一笔开销,剩下的钱还能用多久。
以前她从未为生计发愁过,如今才明白了钱财的好处。
正在铺被褥的双思,回头看出了她的惆怅,“主子,我去给您烧水沐浴,银子您不用愁,这里离皇城已有些距离,追兵暂时查不到这里,我们暂且在这地方小住几日,明日我便去找份闲工,挣些盘缠。”
段思然冷笑,嘲讽道,“自然是你出去挣些碎银,还想让我养你不成?”
双思不再言语,退出房去找店小二,借了厨房烧水,过了一会便提着水壶上楼。
房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浴盆,连个屏风遮挡也没,段思然褪下外衣,见双思还没要走的意思,脸色立马不悦,“下贱东西,还不滚出去做什么?”
“下奴伺候主子沐浴。”双思说的不急不缓,伸手试了试水温。
“凭你也配?在这只会碍眼,滚出去!”
闻言,双思伸进水里的手一滞,面色难看了几分,随后默不作声的退出房间,守在门外。
段思然这才脱下里衣,坐进木桶里面,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了,一路的逃亡,把沐浴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她洗的极其仔细,还没洗完,水便凉了,只好叫双思进来添水。
双思进来之后,便把头低到与地面平行,眼睛更是不敢往段思然方向瞧一眼,只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水壶上。
倒完热水后,段思然看见他那个样子鄙夷道,“就这样还说伺候我沐浴?”她夺过水壶,眉梢尽是戏弄,“到底伺候过女人没?”
双思面不改色,仍旧深埋着头,只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何不回答?”
咄咄相逼。
“说话!”
段思然见他像死人般面如死灰,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顿时戏弄变成恼怒,“伸出手来!”
双思顺从的伸出一双手,段思然握着水壶手柄,倾斜角度,将里面滚烫的热水,一点点浇在他手上。
热水在手心即刻冒起烟雾,然后便是大片红肿,双思疼的倒吸一口气,手掌忍不住颤抖,却从头到尾没躲一下,生生挨住这火烧的痛。
好在壶里所剩热水不多,等全部倒完之后,双思已疼的鬓边冷汗直流,脸色苍白。
段思然解了气,把水壶朝地上一扔,“滚出去!”
双思蹲下身去捡水壶,手却在碰到手柄的时候本能蜷缩一下,原来手心竟长出几个水泡出来。
出了房门,他找到一盆冷水,把双手泡在里面冰,这才逐渐有了知觉,冷热交替的痛感让他咬紧了牙关。
随后他又找来细针,一个一个挑破水泡,等全部处理好手上的伤,身上疼出的汗已浸湿衣襟。
他重回房间,这时段思然已沐浴完毕,穿好里衣,睥睨他一眼,满脸嫌弃,“还不下水洗洗那一身肮脏味。”
说罢,扔到地上一床被子,吹灭蜡烛,躺上床背对着他。
双思解下衣服踏入浴盆,水已经全凉,他毫不在意,快速冲洗着身体。
夜已深,店家和小二早早就去休息,他不好再去借厨房打水烧水,只是一想到这是段思然洗过的水,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羞的他面颊潮红,忍不住朝床上望了一眼。
段思然已经睡着,传来隐隐均匀的呼吸声,双思笑了笑,只觉得格外安心。
他很少笑,可若是此时有人见了他这样的笑,一定会惊的失神。
洗完之后,他轻手轻脚把地上的被子抱起,走到一个离床上不远不近的地方,把被褥铺好躺上去,望着段思然的方向出神。
夜里,段思然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吵醒,她起床点上灯,看到地上的双思痛苦的蜷起身子,整个人瑟瑟发抖,似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你怎么了?”段思然踢他一脚,但见他毫无察觉,仍然沉浸在那种疼痛中。
段思然蹲下身,掀开他的上衣,果然看到后背上一块黑紫,箭上的毒素已然在渐渐扩张。
“该死!”她咒骂一句,接着弯下腰,嘴对着那个伤口,大力吸出一口毒血,吐出来的也是黑红血液。
万箭穿心般的刺痛从后背传来,双思知道又是毒素发作了,他想像往常一样,咬着唇忍过去。
可唇已咬破,他慢慢的还是陷入无尽的折磨中,过分的疼痛让他身体产生痉.挛,失去神智。
无望的绝望中,他感受到一双柔软的唇,贴上后背,替他一点一点吸出那带毒的血。
他感动的不能言语,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行,“主子……不必这样,下奴还死不了……”
“主子不要……不要为了双思,折辱……自己。”他心疼段思然,心疼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女,为自己这般。
“闭嘴,你现在还不能死。”段思然又吸出一口血吐出,她现在终于知道,他这一路上是忍受着哪般嗜心的疼,追到了自己。
双思手扣着棉被,鼻子发酸,眼眶微红,一滴泪便不期然留下,声音虚弱的呢喃,“主子……主子……”
一字一句,孜孜不倦。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