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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短歌终 (上篇)
“难道还美得过我家帝姬?”窈娘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脸不服气地瞪着杓哥。杓哥的脸突然红了。本来他这样黝黑,我是看不出他脸红不红的,可我偏偏就是知道他脸红了。他避开窈娘的眼睛,小声嗫嚅:“那个……嗯……帝姬自然也是美得不得了的。”窈娘又用她圆圆的杏子眼去瞪杓哥:“甚么“也是美得不得了”?你还是说我家帝姬没有那个辽国公主美,是不是?”杓哥被她逼问得更加慌了,结结巴巴地道:“是……啊,不是!我……我是说……”他求救似地看着我,我见他这模样也不禁好笑,便沉下脸来对窈娘道:“你这丫头好没规矩,还不快快赔礼!”窈娘还没怎样,杓哥先急着摆手:“不相干!不相干!小娘子不必赔礼。”窈娘“哼”了一声,朝他皱皱鼻子:“我自然不会向你赔礼,还用你说!”说完一转身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了一声:“姑姑,帝姬唤你呢!”
禅房内,帝姬秀眉轻蹙,面带愁容,忧心忡忡地对我说道:“辛妈妈,不知皇兄现今怎样了?女真人可曾放他回城?”我叹息道:“帝姬,你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官家身边自有护驾的臣子,总还有个商量之人。可怜帝姬你一个儿孤零零陷身金营,谁又来担心你了?”帝姬低低地道:“父皇和皇兄也是被逼无奈,辛妈妈,你不要再埋怨他们了。”我轻轻替帝姬披上狐裘,苦笑道:“帝姬你尚且不怨恨他们,我又怨他们做甚?”窈娘在一旁收拾床铺,听见我们说话便插口道:“要知官家消息,却也不难,去问那个斡离不就是了。不然,门口那个黑大个也必定知晓。”帝姬已听我说起杓哥的事,这时便对窈娘道:“正是呢。窈娘,不如你替我去问问那个杓哥。”窈娘爽快地应道:“那有甚么不成?帝姬稍待片刻,奴这就去门口问他。”我还不及开口嘱咐她不要对人无礼,她早已一溜烟出去了。
窈娘这一去,约摸一顿饭的功夫方回转来。我见她神色惊疑不定,心中顿生不祥之兆。帝姬急忙问道:“怎样?可问明白了?”窈娘道:“帝姬,那黑大个说……”我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道:“窈娘,人家有名字,甚么黑大个不黑大个的。女孩儿家,吐属能不能斯文些!”窈娘朝我吐了吐舌尖,故作恭谨地深深万福,拿腔捏调地道:“是,辛妈妈,奴知晓了。那黑……那杓哥说道,官家仍在二太子郎君处,并未回城。倒是遣了几位大臣先回汴梁了,不知何故?”帝姬大惊,又问:“遣了谁人回城?皇兄身边留的是甚么人?”窈娘道:“遣回城的不知是谁,留在官家身边的人里有两个杓哥记得倒清楚,一个是东京留守张大人张叔夜,一个是李侍郎李若水。”
我有些奇怪:“张叔夜倒也罢了,李若水小小侍郎,杓哥怎会认得他?”窈娘道:“姑姑你有所不知,这位李侍郎竟生了一付豹子胆,杓哥说,他从未见过这般胆大之人!”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我与帝姬正听得入神,一齐望住她,她却叹口气道:“姑姑,我口渴得紧。盘问了黑大个这许久,喉咙直冒烟呢!”我还未曾说话,帝姬已将手边茶水递将过来,窈娘一笑接过,说道:“还是帝姬疼我!”她一口饮尽茶水,接着说:“杓哥说,昨夜他亲见李侍郎当面顶撞国相,气得国相暴跳如雷,把刀子都架在侍郎脖子上了,可这个白面书生一样文文弱弱的李侍郎竟是面不改色。”我问道:“李侍郎因甚顶撞粘罕?”窈娘皱眉道:“哎呀,这我倒不曾问。”帝姬忽道:“我知李侍郎为何顶撞粘罕。粘罕必是故技重施,又欲折辱皇兄。李侍郎忠勇可嘉,拼死护主。”我点头道:“帝姬说得很是,想必如此。”帝姬蓦地沉吟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我与窈娘面面相觑,也不敢出声打扰。
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帝姬一早起来只在房中读书写字,午睡醒来,在梅花林中徘徊了一阵,就又回房中读书。只是一本书读了一天也未曾读得几页,多半时候倒是在出神。我知她心中焦灼,既担心官家的处境,也忧虑社稷安危,还有斡离不,这个已经让她梦魂不安,爱恨两难的男子,对他的情丝已然千绕百折,把她的心结成了一颗厚密的茧。
若论这个斡离不,确是气宇不凡,一貌堂堂,且态度温和,举止斯文,与那粗鲁蛮横的粘罕正有天渊之别。驸马蔡攸也算是少见的美男子,人物隽秀,行动风流,想当日汴梁城中不知多少女子为他相思成狂。可比较起来,蔡攸的轻佻浮薄与斡离不的深沉凝重哪个更令帝姬喜欢,这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事。帝姬长到二十岁,其实见过的男子实在有限,而斡离不是与他们全然不同的。上皇、官家以及帝姬其他的兄弟们,包括蔡攸,都是儒雅的、文弱的男子,诗酒风流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而斡离不在沉静从容的外表下,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蓬勃刚强的锐气,那是身经百战之后必然拥有的英雄气。他像一座沉稳的山,岿然矗立,让人不期然感觉仿佛只要依靠着他,这世间再大的风雨,都可以不再害怕。可这样的男子,偏偏出现在这样的时候,偏偏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倘若有缘,为甚么他和帝姬的相遇,这样迟,又这样不巧?若说无缘,为甚么他们还要相遇、倾心?难道他们真是彼此命中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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