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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罗希
挣扎着吃了药,一觉醒来,我觉得身体好了些。眼见太阳已经大高,我换下来昨天被汗泡的湿乎乎的衣服,顾不得洗就急匆匆跑到布庄。
果然还是没能躲过杜大,他看见我,立马装作慌张的样子迎上来:“哟,罗大小姐,您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地方?有失远迎啊。”
我只能摇摇头,到后院把写好的条子给了掌柜的,说明我是因为病了才旷半天工,钱可以从大哥那里扣出来。掌柜的虽然没说什么,把纸条随手收进一个盒子里,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不耐烦。回到前头店面上,杜大已经装好了车,不等他叫,我乖觉地跳上去,总算免了又一番冷嘲热讽。
总是这样待在布庄没有用处,反而总是给大哥添麻烦,我在心里盘算着,突然想到前几天在路上听说,一到夏天,盛京王府大宅都在招临时的小厮丫鬟来搬冰块、打伞、摇扇子。这些活计都不用说话的,或许不介意招个哑巴。如果不够显赫,恐怕张六又会来找,白白给人家添麻烦,须得是高门深院才能彻底跟他脱了关系。先作这一季的打算,秋天就能到乡下去帮忙摘果子了。既有了饭钱,也能贴补家里。
从姜府出来正到了景王府的地界,趁着杜大被熟人绊住吃茶,我飞快跑到角门。红色的木门紧紧闭着,旁边墙上果然贴了张告示,招丫环……十岁以上……未婚……我快速读了一遍,觉得自己还算符合要求,可以来试一试。但是怕杜大吃完茶找不到人,我不敢再留,赶紧又跑回马车上。
到了晚上店里面伙计多人少的时候,我回到家拿钱,准备尽快去王府问一问。谁知道打开放钱的盒子,里面已经空了。门锁的窗户也好好的,不像是遭了贼。我仔细回想一番,一定是郑三送我回来的时候顺走了。
事已至此,我只好鼓足勇气厚起脸皮去找杜大借了,他虽然不待见我,却总还是肯卖大哥的面子。把大致意思写得简单些,我跑去找杜大,红着脸把纸条递给他。
他也不接,只瞥了一眼,继续忙着看手里的图样:“王府那么高的门槛,哪是你能跨的进去的,但是既然咱们庙小,装不下你这尊菩萨,就去碰一碰运气吧。”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钱袋,掏出来一贯钱扔在柜台上:“除了车钱,再去买一包烟丝一包茶叶,敲开了门眼睛不要乱飘,人家要的是打扇子的,别显得太伶俐。”
没想到杜大会嘱咐这么多,我连连点头,捧起铜板往街上卖茶烟的小铺走去。趁着这掌柜的识字,我请他帮我叫了车,往景王府角门去。
用门环重重砸了几下,里面立马有人应着声来开门。出来的是个老头,一看见是我就要关门,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多少遍,自己算着日子,到了该放假的时候就能回家了,府里几百个丫头小子,哪儿经得住家家都来寻?!”
我趁着他不注意从胳膊下面钻进了门,他竟然反应那么快,一把抓住了我后衣领。我一手抓住门栓好不被丢出去,一手把茶叶烟丝递到他面前。他低头嗅了一下,贵得我心疼半天的烟丝总还是起了作用,感觉到脖子上的力度小了些,我赶紧把东西塞到他怀里。
“来找活儿做的?”老头明白了我的目的,拎着东西进了一间小屋子,不一会儿又出来了:“看你模样还算机灵,我老周就帮你一回。这会儿走不开,你在这儿等着,老张一会儿买东西回来,让他带你去见管家。”
我点点头,听话地站到一边等着。
“你姓啥?多大了?”周老头恐怕觉得无聊了,开始攀谈起来。
我摇摇头,希望他嫌我太呆就不再理我。
但是这显然不能奏效,他见我不说话,拔高了声音:“一声都不吭,是哑巴吗?”
我只能说实话了,指指喉咙,再点点头。
他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用手指着门口:“快点滚出去,一个哑巴还想进王府。要不是多问你一句,到时候管家嫌晦气怪罪下来还要连累我!”
刚才升起的一丝希望马上就被浇灭了,我看见他一脸怒气走过来,本能地连连后退,不让他抓住。
他毕竟腿脚不利落了,我们就这样绕着门后一片空地一跑一追,突然听见一声呵斥:“都给我站住!”
声音不大但是充满力度,我们俩都立刻停住了动作。只见一个青年站在院门后面,一身皂衣,皱着眉头扫视我一秒,目光又回到旁边的周老头身上,缓缓开口:“老周,怎么回事?在门口这样闹成什么体统!”
周老头急忙打恭回复:“望大公子恕罪,小的本来一直竖着耳朵等您回来,谁知道一开门是个来找差事的小哑巴,还赖着不肯走,小的正要把她赶出去呢。”
这个被叫大公子的青年目光移了过来,声音微微往上挑:“是个哑巴?”
我点点头,觉得他看起来不是坏人,且是个在府里有地位的,就慌忙把袖子里的纸条拿出来往他面前送。刹那间一束冷光闪过,我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脑子没反应过来就住了脚。一把剑抵在我脖子上,剑身被那人稳稳握着。我被吓得呆住了,只下意识把双手向上展开,让他知道我不是别有用心。
“把纸条展开。”他声音冷冷的,仍带着一丝警惕。
我的手忍不住发抖,好一会儿才把纸展平。他接了过去,看了两行之后突然抬头问:“你是罗希?”
我眨眨眼,怕动作大了脖子会被这利剑划断。
压迫突然消失了,那人收了剑放回腰上的剑鞘,动作非常利落。他仔细盯着我脸看了几下,继续问:“你家村子外那条河叫什么?”
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为了不被当做坏人抓起来,我还是慢慢用口型说:“青、溪。”
他突然笑了,露出几颗白牙:“你跟你姐姐长得不像。”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这样说姐姐长得漂亮大方,我却跟捡来的一样。我每次听见都会狠狠瞪那人一眼,但是这回有点儿怂了,只暗暗咬了牙在心里骂:看着人模人样的,却这样对别人指手画脚的……突然反应过来——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个姐姐,还知道她长什么样?
那人已经敛了笑容,但是语气还是温和多了:“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小。我们两家离的不远,张家,磨面的那家,你应该去过吧?”
他是张大!我想起来张六常说他大哥常年在外,没什么音信,今儿偏让我撞上了。我为了躲张六才来这儿,又遇上了张大,难道真的逃不出去吗?我几乎有些绝望了,得马上离开这里才好。
“你怎么一个人来盛京,家里有什么事吗?你的嗓子……”他止住了话头,转头对老周说:“这丫头交给我吧。”
老周只能说“是”。
我鬼使神差跟着张大往府里走,脑子里走和留的声音都叫的响亮,吵的我嗡嗡发晕。如果张大肯帮我,我就能如愿留在这里,如果走了,去其他府里找活干,恐怕还是会被刚才那样赶出去。
沿着一条石子路直走到一张石桌旁边,张大停下来,坐在了凳子上。我也在对面坐下,来来回回轻轻踢着脚边一颗碎石头以镇静下来。
“跟我讲讲怎么回事?”他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重新说:“我来猜吧,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点头。
“你自己一个人在盛京?”
摇头。
“罗叔和婶子也来了?”
摇头。
“那……是罗诚?”
点头。
“你家里出事了吗?”
摇头。
“你自己要出来给王府做丫头的?”
点头。
“罗诚知道吗?”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头。
“你怎么……哑的?”
我一瞬间想对他控诉他弟弟怎么偷了东家的钱,怎么违背誓言,如今又怎么纠缠我让我几乎无路可走。
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窜出来的怨恨压了回去——张六跟我一样几乎没有见过他,怎么说也不是他的责任,就算他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张六。我抬头看着他:“病。”
张大低下眼睛思索一番,又说:“我倒是能让你留在府里,秀娘花匠这些太难,一时半会学不会;打扇子洒扫看起来简单,其实累的很,你这身子骨恐怕受不住……”他轻轻揉着手里的纸条,抬头问我:“这是你写的吗?”
我点点头,做了个拿笔的手势告诉他我会写字。
他“嗯”了一声,赞许地点头:“府里有几间不常用的藏书馆,我跟姜副管家说一说,让你去整理。记住,我现在叫竹大,是王爷的侍卫,有急事就请姜总管来告诉我。”
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张家与我们家并没有很大交情,甚至张大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却能这样帮我安排差事。我只能起身行深蹲礼来表达谢意。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进了景王府,还得了一份可以说是清闲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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