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拢月燕归华

　　午后，卫老将军一家入宫看望沈烟。
　　老将军这次受了不小的打击，亲生女儿十多年前先他入土，时隔多年，再次回京，差一点又和外孙女天人永隔，老将军年纪大了，受了刺激，本来花白的头发几天之间竟只剩零星的黑丝。
　　燕归清楚，卫老将军对自己有些埋怨，当初给他递信的是燕归，他感谢燕归，因为燕归，远在边疆的他才了解到自己的外孙女在相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也默认了燕归和沈烟的接触，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燕归的目的，皇子结交军中势力，十有八九是为了皇位，他远离朝堂，对京中的几位皇子不甚了解，在燕归递信之后，着手安排暗线调查燕归大大小小的事情。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他认为燕归之所以帮助沈烟递信，大部分原因是觉得沈烟过得惨，母亲早亡，与燕归自身的经历相似。
　　宫中旧事，昭妃曾毒杀当时的宠妃宁妃和宁妃腹中龙裔，帝后震怒，念在昭妃育有一名皇子，免去死刑，打了一顿板子，行刑的人不知受何人指示，用了大力气，把昭妃打去半天工命。
　　当时昭妃百口莫辩，大喊冤枉也无济于事，年幼的燕归被宫人摁住跪在那里，看着母亲被打的血肉模糊，求情磕头，磕的额头见血，涕泪横流，然而一声一声的哀求也无用。
　　现在想来，当年的事或有冤情，当时昭妃也是宠妃，已经有了皇子，没道理去亲自下毒毒害另一个妃子。
　　宁妃是受宠些，但是远远没有昭妃受宠，当时满后宫都一口咬定罪魁祸首就是昭妃，皇帝哪怕知道这里头有鬼，前朝后宫一起施压，他承受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住昭妃的命就好。
　　而幕后黑手经过这次仿佛已经满足，昭妃与皇帝决裂，熙和宫成了冷宫，昭妃拒绝皇帝的召见，只是偶尔出现在重大宫宴上，成了后宫里的透明人。
　　旧事不提，卫老将军心中有数。
　　燕归似乎认为皇帝很绝情，他自己要做一个专情的人，而他也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专情的人。
　　虽然卫老将军不太赞成沈烟与燕归交好，毕竟，自古无情是皇家，当今圣上皇子众多，谁也无法保证以后朝堂会不会出现夺嫡之乱。
　　与皇子沾身，即使他卫无欺能保持本心，做中立的姿态，想必他人也不会相信，毕竟自己的外孙女与燕王如此亲密，亲密到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
　　卫无欺心中叹了一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真是乱起来，必要的时候肯定是要在哪个皇子身上赌一把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阻拦沈烟与燕归了，毕竟，在有心人眼里，他这个老将已经撇不清了。
　　这个偏殿，皇帝旨意是给沈烟用到伤愈，这几天燕归有王府也不回，寸步不离的守在沈烟身边，今儿个老将军来了，他识趣的给祖孙二人留出空间，自己也去了熙和宫给昭妃请安。
　　如同往常一样，昭妃抱着雪球儿一样的白猫，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它顺着毛，白猫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离老远听到来了人，粉粉的小耳朵抖动几下，轻声喵了几下。
　　等到靠在贵妃榻上的昭妃睁开眼睛，勾唇一笑，她知道是她儿子来了，小猫儿倒是个会报信的。
　　“儿臣给母妃请安。”燕归弓着身子行礼。
　　昭妃说，“母子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礼数，快起来，坐到我身边来。”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身边的空位。
　　燕归听话的坐下，顺手递给昭妃一杯茶水顺顺喉，有点诧异昭妃的红润的气色。
　　自从伤了一场，昭妃坏了身子，脸色一直是病态的苍白，今日却是红润气色，着实令燕归疑惑，他问，“母妃今日气色甚好，可是太医院用了什么新药？”
　　昭妃眼角一跳，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臭男人！而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的皇帝狠狠地打了一个打喷嚏，吓得身边伺候的人赶紧过来询问是否要传太医，燕知年瞪着眼睛说，“传什么太医传太医？！朕好着呢！去去去，别在朕眼前晃悠，烦的紧！”
　　伺候的人赶紧退了下去，免得惹了皇上不高兴。
　　熙和宫，昭妃说，“可能是最近天气好，我看着舒心，心情好，脸色自然就好了。”简直是瞎掰，阴阳调和才能气色好，和天气有什么鬼关系。
　　燕归点头，只要母妃身体好，比什么都强，“对了，母妃，那日取药，父皇没有为难您吧？”
　　这话问的，得亏在宫里这么多年，昭妃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态度，不然喝进嘴里的茶会喷出来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顺着猫毛，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说，“怎么会，皇上可是说了只要能救沈姑娘，要什么都给，又为难我做什么？”
　　许是不合心意，白猫站起来跳下昭妃膝头，回头貌似哀怨的看了昭妃一眼，屁股一扭一扭的出门了。
　　燕归到现在还恨着燕知年，恨他受人蒙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所以和他有关的事情，燕归总是听一嘴就算了，从不深究。
　　所以听到昭妃这么说，燕归也没太在意，根本没想到，求药的那晚，养心殿是怎样的火热。
　　母子二人说着话，昭妃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老将军的接风宴是皇上交给你负责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娘怕有心人会拿这事对你不利，你可想好怎么做了？”
　　一股冷冽的杀气从燕归周身迸发出来，惊到了昭妃，她从没见过燕归这个样子，远看着是个白衣翩翩的尊贵王爷，只有坐在身边的她才知道，这杀意近乎实质。
　　燕归不好母亲面前展示自己不好的一面，他一样可以让母亲一直接触美好的东西，所以他瞬间收敛了杀气，不过昭妃还是能看到他眼底的杀意。
　　他冷冷的说，“儿子知道，这边刺杀，不论是针对父皇，还是针对我，他们都该死！”
　　也是，被伤了所爱之人，心中大怒理所当然，当时的惊心动魄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眼见着刺客剑指燕知年，她心急如焚，那一瞬间她也恨不能飞到他身边。
　　按下心头所想，“你心中有数就好，这场刺杀，可能是敌国行刺，也可能是某些人针对你的阴谋，你负责宴会大小事宜，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可能会有人参你一本。”
　　“母亲放心吧，儿子有办法应对，沈烟今日醒了，可见冰蚕雪莲丸甚是有效，卫老将军入宫探望，祖孙叙情，儿子不好在场，母亲可愿意赏儿子一顿饭吃？”燕归心中有了谋划，他定要幕后之人付出代价，有了谋划，不好打扰沈烟，他决定在熙和宫用饭。
　　“好，娘这就吩咐小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偏殿那里你交代好了吗？可别饿着我未来的儿媳妇？”昭妃调笑道。
　　“安排好了，来之前都吩咐下去了，母亲只可在儿子面前这么说，不然叫外人听了，恐怕有损她声誉。”燕归说一脸正经的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昭妃掩面轻笑，“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居然还教训起我来了。”昭妃故作生气的说。
　　燕归无奈，“儿子哪里敢，母亲不也心疼她吗？”
　　“我当然心疼她，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她那个继母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眼里净是算计。沈目政绩不错，可在择妻上却是个瞎眼的！发妻亡魂未安，他巴巴的扶一个小妾上位，冷落原配嫡女，真叫人心寒！”昭妃有了些怒气，为沈烟不值。
　　“母亲莫要生气，天道轮回，恶有恶报，有我在，以后不会让人欺了她！”燕归对自己承诺。
　　昭妃宛然一笑，“娘相信你，小姑娘太苦了，你可不要负了她。”
　　“儿子这辈子就认定她一人！”燕归眼神灼灼，话语坚定。
　　“你要记得你说的话，生为女子，这个世道生活不易，要面对颇多指责，若你认定她一人，此生不可纳妾，可你的身份不允许，此事要早做打算，你心中有数。”昭妃眼中露出担忧，想为沈烟要一个准话。
　　“我决定的事，无人可以动摇，母亲放心吧。”燕归说。
　　昭妃点头，心中想到，她爱的人是皇帝，自古以来皇帝都是三宫六院，数不清的妃嫔，她也是其中一员。
　　若是他日燕归问鼎那个位置，他能做到一生只一人吗？若是不能，沈烟该怎么办？
　　她有些思虑过远，用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吃过之后，早早打发了燕归回偏殿。
　　自己则抱着白猫坐在廊下，头倚着漆红的柱子，也不让人上前伺候，独自一人，看着池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被困在这一方池水里，多像她，一头扎进这深宫，想等待着投喂的鱼儿，等待着皇帝的宠幸。
　　她不后悔，这是她的选择，她曾那样热烈的爱过，她曾与他那样亲密，而不久之前他们有过鱼水之欢，身体一如既往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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