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凰

　　西湖边水波荡漾，岸边灯火辉煌，摊贩林立，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不似夜晚。

　　姝凰闻着空气里飘来的炸甜藕丸子的香气，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母亲牵着她走在这夜市路上的情景，她看见什么都想要，母亲也都给她买，沉樱堂堂主，缺什么就是不缺钱。最后俩人都拿不下了，就买了两个编花小竹篮，放进去一人一个提着，吃不完都带回去分了人。

　　“姑娘，买一个吧，瞧瞧我这首饰样式，多好呀”一个摊主招呼她。
　　姝凰看过去，她摊子上当真是花花绿绿，让人看花了眼，材料也都是便宜的，做工也说不上多好，就是样式多，怎么花怎么来，一点也不大气，但就是这些小气又俗气的东西，她小时候是真喜欢，让母亲给她插满一头。姝凰掏出钱袋，买了几个回去。

　　回过身，萧烨那家伙不知跑哪儿去了，姝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在一个油花茶摊子前排队，手里还提着两串甜藕丸子，看她过来，喜气洋洋道：“买好了，给，先吃着，我等会这个。”

　　买完茶，两人就站在湖边一个柳树下吃喝。吃着吃着，萧烨突然向树上扔了一包吃食，没有东西再掉下来。

　　两人正在路边树下稍暗处悠哉地吃着。喧闹的路上突然撞过来一个粉白纱衣的瘦弱女子，身后是没有栏杆的石阶。姝凰只得一手扶住她的肩，助她站稳。女子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抬起头，看见姝凰的脸，却猛然一愣，然后羞红了脸。

　　姝凰扮作男装后，画粗了眉，裹了胸，穿了男袍，冷着脸，个子也比寻常女子高些，乍一看倒是个清秀美少年，对她这幅雌雄莫辨的尊容，李优曾以两字蔽之——妖孽。

　　妖孽姝凰扶好人后，本愈打发人走。却见路中明亮灯火下，一个锦衣长衫、一身行头很是讲究的青年公子面色不耐地朝这边吼：“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谢谢小公子。”粉衣少女跑出去，被那人揽在怀里，调笑着走过他们，到了他们不远处的湖边，登上湖中精致的两层画舫，上面琴乐舞曲不断。

　　萧烨看过去的眼神里明显含着艳羡，不过他看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姝凰，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姝凰却道：“去吧！”说完抬脚就向那画舫走去。

　　萧烨怔了一下，连忙跟上：“哎哎，别去，你个姑娘家去干什么。我们去看别的，那边更热闹，肯定还有好玩的。”不过姝凰打定主意的事情，他当然拦不住，于是半是庆幸半是忧愁地跟了上去，庆幸的是可以一睹这江南温柔之乡的女子风韵，愁的是旁边这个又凶又谜的小祖宗不会又想搞出什么事来。

　　一进画舫，两人就吸引了不少目光。画舫老板笑着迎过来，萧烨递给他一锭足量重的银子，道：“一个靠窗的雅间，一个舞女，一首曲子。”

　　两人在雅间里坐下，说是雅间，其实也就两个案子，两边和其他人用木栏花屏隔着，前方挂纱帘，勾起纱帘，可以看画舫中间的歌舞。

　　姝凰趁着进来时打量了一番，大多数人都自顾玩乐，怀抱美人气氛微醺。坐下后，姝凰指着对面包间里的粉衣女子对老板娘道：“那个粉衣美人，我很喜欢。不知老板娘可能把她给我请过来。”

　　老板娘看了看，赔笑道：“小公子怪罪，这粉衣姑娘不是我家的，是那曹公子从琳画阁带来的，不归我们管呀。”

　　萧烨看了姝凰一眼，道：“旧识？”说完也不等姝凰回，就端着酒杯走了过去，跟那曹公子说笑了一会儿，那曹公子说着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面中带笑，手中举杯，姝凰亦举杯回应。然后，那粉衣女子端着一个酒壶走了过来，说是曹公子送的。

　　姝凰让她给添了酒，举杯饮下。

　　“为何在这里？”姝凰问，这粉衣女子是她当年和母亲住在江南时一个病人的女儿，叫小棠，两人因为同龄，做过一段时间玩伴。刚才在湖边，她反应过来后叫了一声姝凰的名字，姝凰才想起她。

　　小棠眼中含泪，端起酒壶继续给他添酒：“父亲染恶疾死了，母亲又重病，需要药钱，没办法了。”又转道：“小妩看起来很好，季堂主也还好吧！”

　　姝凰记得她父亲身材高大，是个很健壮的男人，问道：“染了什么病？什么时候？”

　　“三年前，沉樱堂沈大夫说是毒疥”

　　两人出来时，不负萧烨所望地出了事。几个酒鬼不依不饶地拦住他们要请他们喝酒，萧烨刚说和两句，转过身，姝凰已经一脚踹开了一个人。一动手，当然无法善了。萧烨正准备直接带她打出去，那曹公子过来，劝了一阵，竟将那些人劝了下去，还代他们赔了银子。

　　可姝凰此人毫不知恩礼二字如何写，那曹公子帮了他们，她连他的话也不接，转身就往客栈走。留下萧烨尴尬地面对恩人。

　　“令妹性情倒是率性，不知两位家住何处？”曹公子看着姝凰的身影道，眼中隐有痴迷之色。

　　“不瞒公子，我们是从西南眠花城而来，随经商父亲到此一游。不日后就要离开。”萧烨彬彬有礼地撒谎，也没在意他看出姝凰是女儿。好不容易应付完曹公子，不留麻烦。萧烨走过一个街道，姝凰在一个茶摊那等他，两人一起回客栈。

　　“问出什么了？”萧烨倒了两杯热茶，一杯递给姝凰。

　　“没什么，小时候的玩伴。她父亲三年前染上了毒疥，去世了，母亲又重病，不得已才入青楼。”姝凰道。

　　“你想帮她？我可听说了，她是西湖画舫的名人之一，叫“妙棠仙子”，把她赎出来恐怕要不少银子。不过，你也不缺银子。”萧烨道

　　“她不肯。”姝凰道，小棠的母亲常年用药物吊着命，除了做这个，她没有别的办法为母亲买昂贵的药，还有尚在学堂读书的弟弟。“她想让我去看看她的母亲。”

　　第二天，李优回见梨山庄，启明去打听消息，萧烨和姝凰带着小勺子去看了小棠的母亲。

　　她的母亲还是住在原先那个青竹小巷里，小棠请了个婆子照顾她。她母亲脸色蜡黄，身体枯瘦，头发也掉了一半，看起来很是不好。姝凰给她把脉，脉象是肾脏衰竭之症，看过她用的方子，也都是对症保命之药方，所用药材也很是贵重。

　　“这里，有点像中过蛊的样子”在一旁的小勺子突然指着老夫人脖子后面几个焦黑的印记说。“我在京城沉樱堂里的医案库里见过。”小勺子好学，每天不是在沉樱堂帮忙或姝凰身边乱晃就是在书库读医书，姝凰倒也信她。她轻轻掀开老夫人身后的衣服，发现那些黑色印记竟然遍布老夫人整个后背。或许老夫人以前真的中过蛊。

　　他们又去拜访了给老夫人看病的大夫，那大夫说，老夫人以前被她那病死的丈夫染过恶疾，后来恶疾被治好了，身体却也毁了。

　　晚上回到客栈，启明走了进来，道：“我打听了当年的事，三年前，州府要在城南湖畔建一座赏景楼，请来了不少当地和外地的木匠，谁知建到一半，那些建造楼阁的精壮汉子竟接连染恶疾死了大半，大家都说是在湖畔动工惊了水神，故降天罚。现在那建了一半的赏景楼，已经被人放了神像，供了香火，做了水神庙”

　　“这件事跟沉樱堂和季姨母有什么关系。”萧烨问

　　“那恶疾折磨了附近的居民一阵，不过传染倒也不快，后来也有几个治好的。沉樱堂的沈大夫也死于那恶疾，可是几乎就在沈大夫死后不到三天，沉樱堂就拿出了能治愈恶疾的方子，见效极快。那方子是一个沉樱堂伙计在死去的沈大夫身边发现的。”启明看向姝凰。

　　“我问过沉樱堂的老大夫，他们说沈大夫一直跟他们商量治恶疾之法，那方子与他们商议的法子完全不同，完全不像沈大夫会写出来的，倒更像是出自季堂主之手。不过他们当时并未见季堂主踪迹，而沈大夫已死，所以也未多说什么。”

　　“这个就是那治恶疾的方子和医案”启明递过来一本医册。

　　小勺子凑过来看，指着那方子叫道：“这几味药，还有这个芥子灰，都是祛蛊用的。”

　　姝凰打开医案，果然见医案上有恶疾治愈者身上有焦黑印记的说法。

　　“这么说，当年那场恶疾其实是蛊祸，季姨母擅蛊，所以那祛蛊的方子很大可能是季姨母写的。可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专门去害一群修亭楼的匠人？”萧烨道。

　　如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难道是为季堂主而来？他们都在想。

　　“养蛊，是一件很麻烦而且花费很大的事”小勺子开口说。所以，用蛊杀人还不如直接用毒。

　　“明天，我们去沈枫家看看”姝凰捏紧手里的方子道。沈枫就是沈大夫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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