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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字
和初刚走到花厅,就见和阳从屏风后的小门进来,他笑道:“父亲母亲可领赏了?陛下说,我还年轻,也没什么能赏我的,就赏了父亲母亲许多器物。”
这是殷景有意讨好和父和母,和初自然高兴。
和阳走近他,笑着作势要伸手搂他,手到他身后,却猛然间抓住了他的胳膊。和阳是武人,力气大的很,反手一剪,他就疼的胳膊使不上半分力气。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又冲过来几个精壮汉子,摁头抓手绑腿,将他上上下下捆了好几圈的麻绳,又拿汗巾将他嘴堵了。
几个人合力将和初抬到床上,和父早就等在了屋里。和阳让几个汉子出去守门,他将门窗一一锁好,这才回来,安抚胡乱挣扎的和初。
“小弟,先帝在时,曾有一犯官之子,贿赂衙役逃过了杖刑,被查出后,掉了脑袋。只是一个刺字而已,我们不能赌。”
和阳拖过一旁的炭盆,将烙铁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烧红,举起来给和初瞧瞧,哄道:“大哥不会在你肩头刺字,只要在你肩上烫个疤出来,你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说着,便放下烙铁,伸手脱和初的衣裳。
和初拼命挣扎,眼看着烧红的烙铁越来越近,和初说不出话来,急的眼泪都飞出来了。
那烙铁带着逼人的热气,他仿佛已经闻到皮肤被烫焦的糊味。
殷景连个字都舍不得在他身上留下,以后一脱他的衣服,看见这里有个半个拳头大的疤……
和初认命地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殷景为他的疤哭着题诗一首,并虚伪地赞美着……
烙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了。热气不断地侵蚀他的身体,然而并没有往前再进一步。
和初睁开眼,看见和阳神色挣扎。
和阳扭头问和父:“父亲,要不你来,我实在下不了手。”
“蠢货!”和父急红了脸,大声叱责和阳,随后接过烙铁,又一次逼近和初。
和初认命地闭上眼,烙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了。
“父亲?”和阳轻声问。
和父将烙铁往旁边一递:“老了,眼花了,怕烫错了,要不你来?”
“我不敢。”和阳缩脖子。
一直在认命的和初:“……”
和父叹口气,将烙铁放回炭盆,摇摇头开门出去了。和阳下不去手,他难道就能下得去手?
将人的肉生生烙熟,这等酷刑,他怎么舍得他那向来懂事的小儿子承受?
*
“你说什么!”殷景震怒,他从台阶上下来,突然踩了空,差点摔下台阶。“和家父子要给和初用烙刑!小初怎么样了,你拦了吗?”
“陛下别急,和大人没有受伤,和家父子没舍得下手。”暗卫忙禀道。他就是那日胡同打劫的抱刀男子,是殷景派去保护(顺带盯着)和初的暗卫。
“没舍得下手,不代表就不会下手了。你现在去,把人给我抓过来。”殷景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恨不得现在就将和家父子拉出去砍了。但是他得克制,和初向来孝顺,哪怕真烫伤了,和初也不会埋怨父兄。
暗卫起身要走,殷景又开口叫住他。
“你继续暗中盯着便好。”不能让暗卫强行把人带来,那样太招人耳目,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和初。
殷景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可蔓延全身的无力感像是夜晚的黑暗,将他吞噬的干干净净。
“宝德。”良久,殷景才睁开眼,开口唤。
“奴才在。”
“吩咐下去,朕要去南山行宫住几日,明日一早就去。”
宝德垂首应“是”,他出来,先吩咐小太监给各位大臣报信去,又让人去将此事禀告太后,他自己则去找了卢辛然。
陛下要去南山行宫,随驾侍卫必然要一个不少的都跟上。卢辛然得了信,赶紧派人将在家休沐的侍卫叫回来。
要不要派人叫和初,卢辛然有些犹豫,宝德笑眯眯道:“和大人立了功,该多在御前露露脸才是,这要一直在家里耽搁着,和大人自个就该着急了。”
“多谢公公提点,我这人就是脑子糊涂。”卢辛然忙吩咐人去叫和初。
和府离皇宫最远,大门被敲响时,和府上下都已经歇息睡下了。门房一瞧是宫里来人,连扣子都没系好,就慌里慌张请老爷出来。
和父就睡在书房,闻言,动作利索地将衣衫穿好,快步来到花厅,问清楚要和初回宫的原因,和父苦笑:“能否跟卢大人说一声,小初抱恙,实在无法回宫当差。”说着,往侍卫手里塞银子。
这侍卫正是与和初同屋的田然。田然是个二愣子,闻言就四处瞧:“小初在哪个院儿,我去瞧瞧他。”
“多谢美意,他已经歇下了。”
“没事,我跟他一个屋,关系匪浅,不必拘泥细节。”田然不顾和父阻拦,抓住一个小厮直接问和初的院子,那小厮吓懵了,指了花厅西侧的院子。
和府不大,也就三进院落。和初住的小院就挨着花厅。田然三两步就走了过去,将北屋的门大力推开,指着空空如也的床,憨憨地问和父:“不是抱恙?不是歇下了?人呢?”
宫门口。
和初将披风紧了又紧,还是觉得冷风直往他的骨头里钻。宫门已经落锁,他看看月亮的位置,思索着还要冻多长时间,才能盼得宫门打开。
父兄将他放开后,与他道了歉,他也没说什么,他知道父兄是为了他好,他不埋怨,可越发思念起殷景来。
躺倒床上,思念愈浓,索性偷偷翻了墙,跑出来找殷景。他大哥发现他跑了,还追了他一阵,直到看出他跑的方向,才恨铁不成钢地回去了。
在宫里,哪怕见不到殷景,离殷景近一些,他也心安。
脚都要冻麻了,手不停地颤,他感觉自己呵出来的热气都是凉的。正数着时辰,宫门忽然开了,一群太监提着灯跑出来。他朝黑暗里隐了隐,不愿意惹麻烦。
约莫过了一刻,又出来几个侍卫,里面还有个熟人。
“丹瑜。”和初唤道。
方丹瑜跳下马,走近,看着冻得嘴唇都紫了的和初,讶异问:“大半夜你待在这儿干什么?让巡查的侍卫看见了,把你抓了怎么办?”
“你们出宫做什么?”和初不答反问。
方丹瑜将事情说了,和初大喜,正是口渴来水喝,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告别方丹瑜,大大方方递了腰牌进宫。回到侍卫的小院,把平安叫出来,给了点碎银子让他烧水,不泡泡身子,明儿准病的起不来。
平安手脚勤快,不但很快就备好了热水,还给和初熬了碗姜汤。和初泡着澡,喝了姜汤,不一会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一歪,倒了过去。
候在门外的殷景无声地摆摆手,平安便悄悄退下了。殷景进来,先拿了件袍子,将和初从水里捞起,整个包裹起来,抱到床上。
他让和初坐在床上,头向一侧歪靠着墙。又取了汗巾,将和初的脚认认真真擦干,这才将人慢慢放倒,拉过锦被盖好。
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屋里慢慢暖和起来。殷景坐在床边,轻轻将盖好的锦被拉开一角,声音不自觉放柔:“你从小就怕疼,以前太傅打手板,你都会哭不停。肩头刺字,我都怕你会当着那么多衙役的面哭鼻子。”
他慢慢拉开包裹着和初的袍子,看见和初本该细腻白皙的肩头多了个字,整个人定住了。
他不敢相信地将手覆在那个字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
和初肩头上的字是“景”。
五年前,和初获罪,被判流刑。和家求到他的头上,太后还是当时的德妃,将他关在宫里,不许他去帮和家。
和初走的时候,他没有露面。
和初辗转托人送来的信,他从没有回过。
甚至和初回来,他也没有给过好脸色。
就这样,和初还是想着他,念着他,甚至将他的名字刻在肩上。
他的小初,永远都是那样的善良温柔,像是冬日的暖阳,只要晒到身上,永远都是暖洋洋的。
殷景默默落了会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手准备走,却震惊地发现,刚才覆在和初肩头的手上一片黑!
他使劲擦了擦和初的肩膀,果然那字是用墨写上去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墨,肩上的字仍然清晰的很,他手上也印了一大片墨,而且越擦越多。
宝德守在门外,门突然被拉开,他抬眼一瞧,就见殷景黑着脸出来,大步往回走。
他心里纳闷,这俩人又怎么了?
殷景回到宫,便命宝德取了水盆洗手,那墨迹怪的很,能从这只手沾到另一只手上,但就是洗不掉。
“哟,这是什么?”宝德惊呼,“您明日还要游园,这手黑乎乎地可怎么办?”
“闭嘴!”殷景烦躁。他又拿布擦了半天,仍是不见什么效果,两只手已然全黑。
明天和初一瞧见他的手,岂不是就知道他脱过自己的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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