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折花

　　“这人啊，一旦过了三十岁就得注意饮食规律。”
　　崔明清说这话的时候正往梁熠的饭碗里夹青菜，一脸的风轻云淡理所当然，好像刚才着急解人家纽扣的那人不是他似的。
　　出于比梁熠年长三岁的角度，又常年呆在学校，崔明清习惯性地摆出长辈的关怀，给人家夹完青菜后，又捡了块切块大小深得心意的糖醋排骨给梁熠。
　　“荤素搭配。”
　　梁熠看他一眼：“你故意的吧，崔老师。”
　　之前最多是觉得崔明清讲话有意思，现在看来，他这人有时候还挺调皮的。
　　仔细想来，以前崔明清能被评为最佳辩手，想必在大学时代也是深受众人喜爱的那类人气同学。只是，后来经历过那些，甚至现在选择当一个安稳的大学老师，崔明清确实变了很多。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以他的才能现在一定是位杰出的外科医生。
　　如果他能早点遇到崔明清的话，兴许……
　　“你在想什么？”
　　梁熠回过神，看到崔明清正好奇地望他，于是叹气笑了笑。
　　“瞎想。”
　　两人在餐馆吃完饭，在百货大楼里随意逛了一圈就顺着商业圈的街道往翠明居的方向散步。酒店与这片商业圈就隔了三条街，近得很，陆生欢他们也经常晚上过来吃饭。
　　路过一个拐角，梁熠见一家小商店门口有卖冰糖葫芦，于是顺口就问崔明清要不要吃。
　　崔明清看看梁熠，想了想道。
　　“我好像忘记跟你说，我家住在杜梨胡同。胡同西口有位老先生经常做冰糖葫芦拿去卖，我小时候贪吃甜食，有回冰糖葫芦吃多了半夜急性阑尾炎，年仅12岁的我从此失去了阑尾，不再是完完整整的我。你说我还想吃冰糖葫芦吗？”
　　梁熠觉得崔明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好笑地看着他叹道。
　　“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会贫嘴的啊，崔老师。”
　　崔明清闲闲道：“毕竟是胡同里长大的，要不然能是最佳辩手吗？”
　　梁熠忍被崔明清逗乐了，他顺手将人拦在怀里，抱着崔明清低声直笑。之前那点遗憾少了一半，崔明清现在比起当年定是风姿不减。
　　袁放虽然也能唠，但通常情况他那是一会儿说这个一会给你聊那个，整合起来话又多又杂，烦得很。崔明清这是正宗辩论队出身，聊起来还能给人整出一套人生哲学出来，别提多有意思了。
　　“我听说知大也有辩论队，你要是去给他们当教练，那说不定今后知大辩论队所向披靡了。”
　　梁熠搂着崔明清往翠明居走，继续瞎聊。
　　崔明清若有所思：“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事儿。”
　　遇到梁熠之前，崔明清觉得自己对于生活还挺没上进心。虽然认真教书授课，可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而他也不会去主动想要。
　　现在到底是不同了。
　　所以说爱情这玩意儿还真会让人变得积极起来。
　　崔明清分心给自己整理了一条人生哲理，顿时心情又好上三分。忽然，崔老师又想起一件事情，抬头看向梁熠随口问他。
　　“说起来，你和齐元嘉是什么关系？”
　　梁熠眨眨眼：“舅侄关系。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崔明清：“之前徐梦云给我发了一张你们在三亚的合照，里面有他。哦对了，他是我学生，我教他政治经济。”
　　政治经济……
　　梁熠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词儿，而且听过不止一遍，是有人反复在他耳边抱怨，烦得不行的那种。
　　“你……是不是给齐元嘉打了不及格？”
　　过年的时候，齐元嘉扒拉着他聊转专业的事情，后来就跟他抱怨了好久自己政治经济不及格的事。说是背了打印店卖的资料和老师画的重点，结果莫名其妙还是不及格。
　　崔明清无辜地看了眼梁熠。
　　“这我也没办法，我给他的卷面找了好久的得分点还是没能凑到60分。他是不是背错重点了？”
　　梁熠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元嘉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有时候犯傻起来也让人很生气，谁知道他怎么背的书。
　　两人聊着天，没一会儿就回了翠明居。
　　梁熠理所当然地搂着崔明清往他房间走，等到了房门口，崔明清刷了房卡进门这才反应过来。
　　“你干嘛跟着进来，不回家睡觉了？”
　　梁熠往沙发上一坐，眨了眨眼睛看他。
　　“聊天啊。我看你挺能说的。”
　　崔明清倚着墙壁，两手抱胸，面带笑意看着梁熠。
　　“你确定你只是想聊天？”
　　梁熠老实道：“当然还是要睡觉的。”
　　崔明清挑眉，笑意添了几分深意。
　　两人都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对这种事也挺坦然的。
　　虽说崔明清是在深山寺庙修行过，修身养性禁欲惯了，不过现在有这么位长相美好身材绝佳的伴侣在身边，他要是还能坐怀不乱那真是见鬼了。
　　于是崔老师大大方方地在梁熠眼皮子底下翻出睡衣。
　　“我先去洗澡了。”
　　梁熠这下哪还坐得住，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又干咳了一声，勉勉强强僵硬地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浴室传来水声。
　　梁熠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这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明清，我出去一下。”
　　“好。”
　　崔明清应声后继续洗头，边洗边思考梁熠去干什么。
　　忽然崔明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开浴帘眯起眼睛，试图想看清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奈何雾气缭绕，崔明清近视又确实看不大清，索性他从淋浴下走出来，伸手在布满水雾的镜面上抹了一块干净的，对着镜子仔细打量。
　　“果然长皱纹了啊……”
　　崔明清碰了碰眼角，惆怅地叹气。
　　人一旦过了三十岁，身体素质直线下降，更何况他几乎很少锻炼，身上虽没什么赘肉，但身体肌肉线条总归不如那些常年锻炼的人，比如梁熠。
　　这么一对比，崔老师更伤心了。
　　“看来要早点控制年老色衰的进度。”
　　顾影自怜了一会儿，崔明清又回去继续洗澡，边洗边想着梁熠和自己的体格差距，越想越觉得心慌。
　　虽然梁熠肯定不是肤浅之人，但崔老师仍有些惶惶不安。
　　不然回Z市之后半□□身卡吧？不对，我去年办的健身卡到现在还没用过，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健身房，不去就是狗。
　　算了，狗就狗吧，健身房多累啊……
　　不行，不能狗。万一哪天梁熠被人勾引走怎么办？虽然这事儿应该不会发生，但就怕万一啊。
　　接下来，崔老师在狗还是不狗之间开展了激烈的脑内辩论，直到他洗完澡还是没能得出结果，到底是狗还是不狗。
　　由于“狗还是不狗”的问题，崔明清今天洗澡的时间比往常要长了一些。不过在他顶着一头湿发，肩上搭了条毛巾出来后，梁熠好像还没有回来。
　　崔明清也不急着吹头，慢悠悠地烧了壶热水。
　　就在他漫不经心擦着头发等水开的时候，梁熠敲门回来了。
　　“你去干嘛了？”
　　崔明清给他开了门，由于没戴眼镜，下意识地张大眼睛好奇地看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梁熠笑了笑，接过崔明清的毛巾替他擦干头发，又推着他去浴室，拿吹风机给他吹干。
　　浴室不算大，两个大男人站在一块显得有些挤。
　　崔明清动了动脑袋，“我自己来吧。”
　　“这不行。”梁熠正色，“我今天要服务一条龙的。”
　　崔明清面上泛热，又觉得有些好笑，顺嘴一说。
　　“那你刚才应该帮我一块洗澡得了。”
　　梁熠虚心受教：“崔老师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
　　不得不说，有对象吹头就是比自己吹舒服。
　　崔明清将这归结为主观心理因素。
　　看着镜中的梁熠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地穿过自己的发丝，崔明清还觉得有那么一丝旖旎的意思，尤其是梁熠那张脸和他专注的神情，越看越陶醉。
　　只不过陶醉陶醉，他又瞧见镜中自己眼角下的皱纹，瞬间旖旎的心情烟消云散。更叫他难过的是，梁熠脸上看起来似乎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皮肤好得出奇，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这落差也太大了！
　　还好没一会儿梁熠就给他吹好了，崔明清也省得继续在镜子面前自怜自艾。
　　梁熠放好吹风机，去拿了崔明清的手机，给他披了件外套，取了房卡就要拉着人出门。
　　“去哪？”崔明清莫名其妙地看着梁熠。
　　梁熠朝他眨眨眼：“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啊？”崔明清被弄得有些糊涂了。
　　“跟我走就对了。”梁熠笑了笑，拉着崔明清的手就往电梯走。
　　“我还穿着睡衣拖鞋呢。”
　　“没事。”
　　梁熠搂着崔明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料想，他们俩刚到电梯门口，电梯忽然打开，陆生欢拎着一袋卤味走了出来。
　　他耳朵里还塞着耳麦，一手拿着手机，好像是在视频。见到梁熠和崔明清，陆生欢刚一句“这儿的卤味鸡爪闻起来也不比Z市香，不过……”戛然而止。
　　“梁、梁熠哥，崔老师，你们这是上哪去？”
　　陆生欢张大眼睛，结巴地问了一句。
　　梁熠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回答道。
　　“看夜景。”
　　陆生欢信他才怪。
　　见梁熠一手搂着崔明清十分亲昵的模样，陆生欢又不自觉想起飞首都那趟航班上，崔明清被梁熠抱坐在座椅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打扰了，祝二位赏景愉快。”
　　陆生欢说完这话，抬腿就快步离开。
　　这还看不出什么，那真是瞎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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