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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图(2)
“诶!你是干什么的?”
白山旅馆的保安大叔从昨晚就看到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抱着一个红布包,在旅馆门口晃晃荡荡地兜圈,兜了一晚上也没进门,现在干脆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神情恍惚地抽着烟。
保安大叔凭着多年来的专业素质,不敢直接赶走人家,而是整晚在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耗着,直到清晨起来,他熬出了一圈浮肿的黑眼圈还不见此人离去,终于忍不住了,远远地对着他喊了一句。
这一喊把那男人吓得手一颤,燃了一半的烟灰簌簌落下,他起身掐灭了烟头,拍拍屁股慌忙地离开了。
“诶!”保安大叔伸出手想叫住他,却欲言又止,他看起来那么凶恶吗?怎么吓跑人家了?
他见那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匆忙之际还撞到了一个刚下车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道歉一番后,回头怯怯地瞟了他一眼,便下山去了。
保安大叔还一头雾水之际,那个被撞到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面如土色地询问道:“请问故画师在哪?我预约了诊画。”
“啥玩意?”这一问,保安大叔更困惑了,白山旅馆什么时候多了这一行了?
此时,一个风度翩翩的蓝衫年轻人不知从哪晃了出来,他身着一身酒店工作人员的制服,礼貌地对中年人说道:“廖先生是吗?这边请!”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旅馆后,保安大叔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挠挠头,今天真是怪事一箩筐。
其实今天一早,酒湖就接到了白颜的命令,宿在酒店大堂的画中,就等着接这个要来诊画的廖先生,一路走去0505客房时,廖先生都沉默不语,他面色憔悴但仍穿戴整齐,即使身家过亿一夜破产,也依旧要做个体面人。
丹青查过,这个问诊者廖生之前是个很有名的房地产商,至于他破产的原因,媒体报道曾大做文章,有些说是投资失败,有些说是拖欠民工工资遭了报应,甚至民间还流传着是廖生亵渎了神灵,是神灵降祸来了,众说纷坛,当事人就是闭口不提,这事也成了至今为止都无法解释的谜。
丹青坐在藏画室内,室内左侧的茶桌上咕噜噜地煮着泡茶的开水,四周新装上的纱帘都拉上了,遮得严严实实,室内的灯光调得昏暗,人与人之间隔着帘子都看不见彼此的容貌,昨晚酒湖说要布置一下,结果将好好一个藏画室硬生生被他装设成了算命的氛围。
白颜说,千年前,故画师从未在世人前露面,但世人皆知故画师名讳,但现如今,丹青抬眸,透过白颜从纱帘里施法化出的一个对外界可见的范围,看到跟着酒湖走进门的廖生有些犹疑,东张西望一番后才缓缓落座。
她轻叹一口气,现如今,世人不奉故画师,来者皆是半信半疑。
廖生隔着帘子,隐约可见帘内坐着两人,他只觉得对面有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袭来,顿时感觉坐立难安,他怯怯地问酒湖道,“需要报上生辰八字吗?”
“廖先生你好,不需要生辰八字,只需要受诊的人和画,我们这里不是算命先生的草堂,”丹青看了看身边打坐闭目的白颜,擅自撩起帘子迈了出去,来到吃惊的廖生面前,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在一旁的茶桌落座。
酒湖皱眉,立马以神识问丹青:不是说好不露面的吗?
丹青不急不慢,开始烧水沏茶,回道:来者是客,是故画师不露真容,我只是一个凡人,藏在几层帘子里,不招待客人多不礼貌啊。
酒湖还想辩驳什么,此时白颜的神识也传声过来:酒湖,由着她来。
廖生见走出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俊秀女娃,顿觉轻松了不少,随即将拎在手中的公文包放到桌面上。
“你贵姓?”
“免贵姓冉。”
“冉小姐,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诊画一术无论灵不灵验,我廖某人都已无重金酬谢,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到此处来的,是江湖骗术也好,是陷阱圈套也罢,我就拿我的命在这里赌一把也不足为惜。”
丹青笑而不语,纤手提起一早就煮沸的滚水铜壶,将水注入茶壶里,竹叶青茶像花瓣一样舒展开来,茶香顿时溢满整室。
四面墙上的挂画开始有动静,离廖生最近的一幅清宫侍女图里,几个曼妙女子慢慢地伸出手来,端出一盘又一盘精致的茶点,“奴婢闻着茶叶香了,特奉此桂花糕和莲蓉酥来供宾客品茶。”
廖生身子一僵,动都不敢动,正襟危坐在原座上,瞳孔放大地盯着那几只从画中伸出的手把一盘盘香气扑鼻的糕点稳稳地放到他的桌前,画中的侍女向他请了个安,退下时又立马恢复成了原来画中的样貌。
丹青仍是不急不慢,将茶倒入瓷杯中,让酒湖端给还惊呆在原地的廖生。
酒湖来到廖生跟前,见他还没回神,一双桃花眼笑得弯起来,“你觉得我们这的江湖骗术精不精彩?”
说罢,酒湖放下茶杯,顺手拈起盘中的一块桂花糕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廖生一时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敬畏,他忙将身子转向白颜的方向,郑重其事地起身鞠了一躬,“失敬了!还请故画师帮我诊画!”
白颜接过丹青递进来的茶,慢慢地品了一口,茶香在唇齿间流转,他轻勾起唇,将见底的茶杯轻轻地放在地上,应道:“将画呈上案。”
廖生有些慌忙,但仍努力地稳住气,将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裹,打开后将一张几乎面目全非的图画展开平铺在桌前。
丹青给骑驴的果老倒了杯茶后,来到桌前仔细打量着廖生带来的这张所谓的瑞兽图,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这面目全非的图卷甚至跟昨晚廖生发来的照片都大不相同。
丹青一边揣摩着,一边将画连包裹捧起,带到了白颜跟前。
“这画被火燃过?”
廖生垂着头,“我发现都是这幅画惹得祸端后,我是又气又怕,只想着怎么把它毁掉。”
“但无论我用什么方式,撕烂,火烧,浸泡,这副画隔天都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之前供奉的原位上,且安然无恙。”
“我是没有办法了啊,”廖生双手抱头,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抬起头,看着白颜方向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昨晚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信息,将画拍了照发送到贵店邮箱后,这幅画便突然自燃了,幸亏我及时扑灭才没让这幅恶画消失人间,我就想着,故画师诊画与此画必有关联。”
白颜若有所思,伸手,指尖轻触画的表面,轻轻一点,烧焦的画重又焕然一新。
这是一幅看不出年代感的寻常年画,只见画于纸上的瑞兽栩栩如生,头有一角,形似虎豹,长着龙的尾巴和龙的样貌,姿态很是威武。
丹青眯起眼,觉得这瑞兽看起来甚为眼熟,好像平时有经常见到,但突然间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哟,龙之九子貔貅啊……”宋徽宗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挂在纱帘背后的画里探出头来,吓了丹青一跳,只见徽宗饶有趣味地看着置于桌前的画,继而自顾自地点评起来:
“貔貅乃上古神兽,龙生九子,其子祥瑞,在古时,只有帝王家能佩戴和供奉此兽,”宋徽宗从龙袍里拿出一块做工精细的玉佩,上面雕刻的正是瑞兽貔貅,“这小家伙如今是无处不在啊,帝王家没落后,貔貅流传到民间,受到平民百姓的喜爱,家家户户开始张贴瑞兽貔貅图,招财进宝,佑一家老小祥和,该兽的神力随着世人的推广大涨,近些年神出鬼没,很喜欢化作寻常宠物宿在人类家中。”
丹青拉了拉白颜的衣角,悄声问道:“他不是宋朝帝王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诶,我在这现世间这么久,待过人间博物馆,也曾挂在无数寻常人家中,博古通今,不足为奇啊哈哈哈哈哈……”徽宗耳尖地听到丹青的话,摸了摸胡须,哈哈大笑。
此时坐在纱帘外的廖生冷汗泠泠地看着只有两个人影的帘内传出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他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揣摩着,要不先赶紧诊完画溜之大吉吧?这么诡异的地方,怕是一不小心又得罪了哪位神灵。
“那这貔貅现在在这画里面吗?”丹青问。
“这画没有画境,单一瑞兽画像而已,相当于是一个临时住所,瑞兽可宿于此,也可自由来去。”
白颜将画悬空拿起,面朝下,自上而下地抖了抖,顿时从画中抖出不少人民币,外币,还有各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金项链和戒指,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玻璃珠和小卡片等玩意,丹青目瞪口呆,都是钱啊,这加起来足足要几十来万吧……
徽宗摸了摸胡子,笑道:“貔貅这神兽生性调皮,因其只进不出的特质,被世人奉为招财的祥瑞之兽,它确实是有招财的神力,但也抠门得很,总爱把多余的东藏点西藏点,也难怪供奉貔貅图会偶尔财从天降,出门捡到宝了。”
丹青听完,顿时两眼放光芒,她似乎寻到了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那岂不是得多收集或多亲手画些貔貅图了……”
“原来我们丹青大人这么爱财呀,倒也是十分入世了,”酒湖一笑就有种狐狸的狡猾态,在一旁打趣地说着风凉话。
“去去去!我这是秉公办事,这是诊瑞兽图的必要流程好吗?收集其他瑞兽图才能早些找到它的踪迹。”
“这倒不必,”白颜从一堆钞票和财宝中捡起一根属于动物的毛发,“貔貅贪玩归贪玩,也不是会随意去祸害世人的神兽,就让这根断了的毛发去寻它来。”
那根毛发在白颜话语刚落时,突然像活过来一样,抖擞着飞至半空,飘向藏画室外,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那根施了法术的毛发还离开没一阵子,丹青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室内所有的声音瞬间都安静下来。
这么快吗?丹青屏气凝神地走去开门,在藏画室的各位都做好完全准备时……
“呀,女儿……”门一开,冉爸从门后探头出来往藏画室看,“这么早就来了客人吗?”
“爸,等一下……”丹青本想将冉爸拦在门口,没想到冉爸抱着一幅画自顾自就推门而进,并往藏画室走去。
“这么热闹啊!”
室内和画上的无数双眼睛落在了笑眯眯的冉爸身上,顿时都面面相觑。
“酒湖,帮我爸把画拿进去吧,”丹青忙一把拿过冉爸手里的画,递给酒湖,一边将他推出藏画室,一边小声地跟他说:“爸,你知道屋里坐的是什么人吗?就是之前电视里报道的那个破产的房地产商,我朋友要收购他的一些产业……他们在商谈呢,你就别进去打扰了……”
“是昨晚那个穿蓝西装的小伙子吗?”冉爸悄声问道,眼睛里藏着光。
“对的,他这次回国一方面也是来商谈的。”
“然后一方面来看你?这小伙子有前途啊,难怪我昨晚就觉得他气质不凡,”冉爸停顿了一下,像是看穿一切般笑着摸摸丹青的头,“但是爸爸还要再观察他几天,我可不能把我的女儿就这么拱手让人。”
“爸,你误会了!”丹青脸一红,“哎呀,总之你快先出去吧,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门一关,丹青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好久才平息下来,她刚要回藏画室,一转头却撞在了白颜的胸前。
“你现世的父亲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他就是夸夸你,”丹青不敢看白颜那双深邃的眼睛。
“哦?说来听听。”
“就……你是神仙嘛,自然是宛若天人、气质不凡、颜如冠玉、貌比潘安……”丹青绞尽脑汁想着所有有关赞美的成语,只见白颜眼中含笑,神情突然温柔下来。
“那你觉得我如何?”
丹青垂着小脑袋,久久才答道:“……虽然说这世间有画中仙和画神魂的存在,但我觉得你才是唯一那个从画上走下来的神仙……而且啊,你的眼睛很好看,每每看着,都好像能看到明月星辰般。”
白颜眨了眨眼,笑得像个孩子般,他拉住丹青的手,闭上眼,将她的手指拉到他的双眸上,那声音犹如火焰,在丹青心底一点即燃“你要记得,这双眼睛属于你。”
丹青的心难以控制地快速跳动着,顺着他的双眸,轻轻往上摸了摸他的眉毛,然后白颜又将她的手拉放在自己的胸口,“若你喜欢,这里也是属于你的。”
室内的气温莫名地提升,丹青此刻双颊红透,还在愣神之际,房间外响起了一阵突兀的尖叫声。
酒湖急急地从藏画室里跑了出来。
“主人!貔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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